八月二十九的清晨,天边还泛着淡淡的灰蓝色,晨雾如轻纱般缭绕在村庄上空,像一层薄纱温柔地覆盖着沉睡的田野与屋舍。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清新气息,夹杂着露水的凉意,沁入肺腑,让人一呼一吸间都感到通体舒畅。
远处的山峦在微光中若隐若现,轮廓柔和,仿佛水墨画中晕染开来的淡影,静谧而悠远。
村东头传来断断续续的鸡鸣,一声接一声,划破了清晨的寂静;零星的狗吠从各家院落响起,又很快归于宁静。
整个村子还在沉睡与苏醒之间徘徊,只有风穿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柴门轻响,悄悄唤醒这一方土地。
就在这静谧的时刻,院门口传来一阵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踩在湿润的泥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怕惊扰了清晨的安宁。汤予竹早已将行李收拾妥当——两个深蓝色的硬壳行李箱整齐地立在门边,拉杆锃亮,边角已被磨出些许划痕,像是承载过太多奔波的记忆;背包挂在门后的铁钩上,鼓鼓囊囊地塞满了衣物、洗漱用品和几本随身带的书,书脊上还贴着她亲手写的标签,字迹清秀工整。她刚把最后一个包裹从屋里搬出来,轻轻放在门前的青石台阶上,便看见村长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脚步稳健地走了进来。
村长年近六旬,背虽微驼,但步伐坚定,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被阳光晒暖的老树皮,透着岁月沉淀的慈祥。他身后跟着张奶奶和李婶。张奶奶提着一只竹篮,篮子用细竹篾编成,边缘已有些磨损,上面盖着一块干净的蓝布,底下隐约透出鸡蛋圆润的轮廓,篮子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显然是刚煮好不久;李婶则抱着一个粗陶罐,罐口用油纸封得严实,外面缠着一圈麻绳,那是她自家腌了半个月的咸菜,酸香扑鼻,光是闻一口,就让人想起灶台边那口老坛子里发酵的滋味。
“予竹,这就要走了?”村长站在院中,搓了搓手,声音低沉却带着浓浓的不舍,“我特意早起过来,送送你们。”
“谢谢村长,谢谢张奶奶,谢谢李婶。”汤予竹连忙迎上前,接过她们手中的东西,指尖触到篮子的温热,心头一暖,眼眶也不由得微微发酸。她低头看着那篮鸡蛋,一个个洁白光滑,像是还带着母鸡体温的馈赠,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激。
张奶奶一把拉住她的手,那双手粗糙却温暖,掌心布满岁月的痕迹,指甲边缘有些裂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她眯着眼睛笑,眼角的皱纹堆叠成一朵盛开的菊花:“予竹啊,到了京城要好好读书,照顾好小汤圆。这鸡蛋是我今早天没亮就捡的,还热乎着呢,路上吃,补身子。”她说着,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塞进汤予竹手里,“这是炒熟的南瓜子,小汤圆爱吃,你给他当零嘴,别饿着。”
“还有我这咸菜,”李婶把陶罐轻轻放进汤予竹的背包侧袋,生怕磕着碰着,“配粥配面都香,开胃。要是到了京城想家了,就给婶子打电话,婶子给你再寄两罐来。我这配方可是祖传的,别人可吃不着。”
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汤圆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脚上趿拉着一双旧拖鞋,一溜烟从屋里跑出来,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旧鲸鱼玩偶——那是他三岁时汤予竹用旧布缝的,尾巴已经磨秃,眼睛也掉了一只,但他从不离手。他一眼看到张奶奶和李婶,立刻扑过去,抱住张奶奶的腿,仰着小脸,声音清脆:“张奶奶!李婶!我要去京城了!去看大熊猫!还要吃冰糖葫芦,听说那糖脆得一咬就响,咔嚓咔嚓的!”
“好,好,”张奶奶弯下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指尖拂过他乱糟糟的短发,眼里满是宠溺,“小汤圆要听话,别调皮,别给姐姐添麻烦。等姐姐放寒假回来,奶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薯饼,加芝麻,煎得金黄酥脆,香得全村都闻得到。”
“嗯!”小汤圆用力点头,眼睛亮得像星星,脸颊因为激动泛着红晕,“我还要帮姐姐拎行李!”
汤予竹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可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扯了一下,酸涩中带着暖意。她悄悄把村长拉到院子角落的葡萄架下,那里挂着几串青中透紫的葡萄,藤蔓缠绕在木架上,叶子在晨风中轻轻摇曳,露珠顺着叶尖滑落,滴在泥土上,发出细微的“嗒”声。她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铜钥匙,递过去:“村长,这是我家的钥匙,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房子。院子里的葡萄架,每周浇一次水就好;桂花树耐旱,一个月浇一次也行。厨房里的锅碗瓢盆,您要是用得上,就拿去用,别怕麻烦。”
村长接过钥匙,没有立刻收起,而是低头仔细看了看,仿佛在确认每一把钥匙的用途——大门的、堂屋的、橱柜的。他郑重地将钥匙放进胸前的衣兜里,拍了拍胸口:“你放心,这房子我一定帮你守着。葡萄架我每周来一趟,顺带看看屋顶有没有漏雨。桂花树我也会留意,秋天要是开花,我摘些给你晒干存着,等你回来泡茶。”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村里的人都惦记着你,你在外面要是遇到难处,别硬撑,打个电话回来,村里能帮的,一定帮。”
“谢谢村长。”汤予竹低声说,眼眶微微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更多话。
“你走了以后,”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也请您多照看张奶奶和李婶。张奶奶腿脚不太利索,下雨天容易滑倒;李婶夜里总咳嗽,您要是听见动静,就去看看。她们年纪大了,我不在身边,心里总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