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部主营的石堡里，火把的光忽明忽暗，映着首领黑煞那张布满戾气的脸。他手里攥着块啃了一半的干饼，饼渣掉在虎皮座椅上，混着飞溅的酒渍，狼狈又狰狞。
“废物！一群废物！”黑煞一脚踹翻面前的矮桌，陶碗碎了一地，浑浊的酒液在石板上漫开，“连个引水渠都看不住，现在好了，井水见底，粮草只够撑三天！”
帐下的几个头目噤若寒蝉，没人敢接话。最外侧的瘦高个头目偷偷抬眼，看到石堡角落堆着的几袋发霉的谷子——那是他们最后的存粮。三天？能撑到明天中午就不错了。
“首领，”终于，一个络腮胡头目硬着头皮开口，声音发颤，“要不……咱们跟汉军谈谈？听说归降的那些部落……日子过得不错。”
“谈？”黑煞猛地抄起腰间的弯刀，刀光擦着络腮胡的耳朵劈在柱子上，木屑飞溅，“谈什么？谈怎么把祖宗的地盘拱手让人？老子的刀还没钝！”
络腮胡吓得瘫坐在地，裤脚湿了一片。帐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像在嘲笑这场困兽之斗。
而此时的汉军大营，正弥漫着截然不同的气息。赵信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手里拿着归降部落送来的最新简报：溪涧部新开垦的梯田收获了第一茬稻米，石耳部的铁匠铺已经能打造和汉军一样锋利的铁箭，连最弱小的青竹部，都用交换来的布料织出了第一批像样的衣物。
“把这些整理成册，”赵信将简报递给木坤，“让使者带上，再去石堡一趟。”
木坤接过简报，指尖拂过“青竹部织出彩布”几个字，眼里亮了亮：“将军是想让他们看看，归降不是屈服，是能过得更好？”
“不止。”赵信望着黑木部石堡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要让他们知道，跟着黑煞只有发霉的谷子，跟着我们，有新米、有铁箭、有穿不完的新衣。”
第二日清晨，汉军的使者站在了黑木部石堡前。他没带兵器，只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藤筐，筐里露出五彩斑斓的边角——那是青竹部新织的彩布。
“我不是来打仗的，”使者扬声喊道，声音清亮，“带了些归降部落的‘好日子’，给各位瞧瞧。”
石堡上的守卫面面相觑，看向堡内的目光带着犹豫。黑煞在帐内听得真切，咬着牙低吼：“让他滚！”但他的声音被身后突然响起的争吵声盖了过去。
“我儿子在溪涧部！昨天托人捎信说，顿顿有白米饭！”
“我妹妹嫁去了石耳部，上个月还送回了新打的铁镯子！”
“别傻了，再撑下去只有饿死！”
争吵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推搡。黑煞猛地转身，弯刀架在最近一个吵得最凶的族人脖子上：“谁再敢动摇军心，老子宰了他！”
血光一闪，那人的惨叫戛然而止。帐内瞬间安静，但每个人眼底的恐惧里，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
石堡外，使者见没人开门，索性将藤筐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在地上：雪白的米糕冒着热气（溪涧部的新米做的），闪着寒光的铁箭（石耳部的新锻造术），还有几匹色彩鲜亮的彩布（青竹部的手艺）。最显眼的是个小小的陶瓮，打开盖子，飘出浓郁的肉汤香——那是用汉军提供的香料炖的，归降部落每天都能喝到。
“黑木部的弟兄们，”使者的声音透过箭窗传进去，“这些，归降的部落天天都有。你们守着发霉的谷子，为黑煞卖命，值得吗？”
石堡上的守卫咽了咽口水，目光死死盯着米糕和肉汤，喉结滚动。其中一个年轻守卫忍不住问：“真……真的每天都有？”
“骗你们干什么？”使者拿起块米糕，咬了一大口，“溪涧部的孩子，现在都长壮实了，再也不用啃树皮。”
帐内的黑煞听得目眦欲裂，正想下令放箭，却见一个小头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首领！不好了！南边的了望塔……塔上的弟兄把旗帜降了，说要去投奔汉军！”
“什么？！”黑煞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连锁反应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报：“西边的粮仓看守带着最后两袋好粮，投奔石耳部了！”“北边的巡逻队集体倒戈，说要去青竹部学织布！”
黑煞瘫坐在虎皮座椅上，弯刀“哐当”落地。他看着帐外飘进来的肉汤香，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母亲也曾用新米给他蒸过米糕，那味道……比这更香。
“首领，”之前那个络腮胡头目颤巍巍地爬起来，手里捧着从石堡缝隙塞进来的归降简报，“您看看这个……溪涧部的梯田，用了汉军的法子，产量是咱们的三倍。”
黑煞一把抢过简报，手指划过上面的字：“青竹部织出的彩布，在汉军集市能换十斤盐……石耳部的铁箭，射程比咱们的远三成……”每看一行，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们……真的过得这么好？”黑煞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
此时，石堡外传来使者最后一句话：“赵将军说，只要你们打开城门，之前的账一笔勾销。土地还归你们种，还派农师教新法子，保准比现在好十倍。给你们半个时辰考虑，半个时辰后，我们就……”
“等等！”黑煞突然嘶吼出声，“让赵信亲自来谈！”
帐外的使者笑了，扬声道：“赵将军说了，只要你们有诚意，他随时恭候。”
黑煞看着帐内那些面黄肌瘦、眼神却亮起来的族人，又看了看地上发霉的谷子，终于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弯刀——不是为了砍人，而是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递给络腮胡：“去告诉赵信，我……愿谈。”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抽气声。有人悄悄抹了把眼泪，有人兴奋地攥紧拳头。黑煞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手里的弯刀轻得像根羽毛——或许，放下屠刀，真的能闻到新米的香味。
石堡的大门缓缓打开时，阳光正好照进来，落在使者带来的米糕上，泛着温暖的光。黑煞走在最前面，看到赵信站在阳光下，身后跟着归降部落的首领们——他们个个面色红润，穿着鲜亮的衣裳，和记忆里那些面黄肌瘦的模样判若两人。
“黑煞首领，”赵信迎上前，声音平静，“尝尝这个，溪涧部新收的米做的。”
黑煞接过米糕，咬了一口。软糯的甜味在舌尖化开，像极了母亲当年做的味道。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释然：“你们……真的能让所有人都吃上这个？”
“不仅能吃上，”赵信指着远处归降部落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隐约传来欢笑声，“还能让你们种出更多，织出更美的布，过上……你们祖辈都没过上的好日子。”
黑煞看着那片充满生气的方向，又看了看手里的米糕，终于做出了决定。他举起弯刀，不是对准敌人，而是用力劈向旁边的木桩——那是黑木部世代供奉的“战柱”。
“从今天起，”黑煞的声音在阳光下回荡，“黑木部……愿归降。”
木桩断裂的脆响里，归降部落的欢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新米的甜香，在山谷间久久不散。赵信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当每一个部落都能吃上饱饭、穿上新衣，这片土地上的硝烟，才会真正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