垓下平原的风裹着血腥气,吹得楚军的旗帜猎猎作响。项羽勒住乌骓马,胸口剧烈起伏——刚才的突围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手中的霸王剑上凝着的血珠滴落在地,在干燥的土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他抬头望去,汉军的旗帜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十万楚军死死圈在平原中央,连天空都被遮去了大半。
“大王!汉军把咱们围住了!”英布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甲胄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刚才突围时被汉军的长枪划到的,“东面、西面、南面……到处都是汉军,连北面的河道都被他们用沉船堵死了!”
项羽咬着牙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剑柄。他能看到远处丘陵上闪烁的弩箭寒光,能听到汉军阵中传来的鼓点声——那鼓点打得极快,像密集的雨点砸在心头,逼得人喘不过气。刚才冲在最前面的五千骑兵,此刻只剩下不到两千,还被汉军的步兵方阵死死咬住,连退回来的路都被切断了。
“报——”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过来,甲胄都跑歪了,“后队……后队被汉军从侧翼冲散了!陈武将军让属下问,要不要分兵去救?”
项羽猛地回头,看向后队的方向。那里的楚军正像被撕开的布帛,汉军的红色旗帜已经插在了几处高地,把楚军分割成了好几块。“救?怎么救?”他低吼着,声音因愤怒而沙哑,“咱们现在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
话音刚落,东面突然响起震天的号角声,紧接着是密集的箭雨呼啸而来。项羽下意识地举剑格挡,箭簇撞在剑刃上迸出火星,有几支箭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起的风割得皮肤生疼。“是孔熙的弩兵!”英布大喊,“他们在东面山坡上架了好多弩机!”
项羽抬头,果然见东面丘陵上密密麻麻排着弩机,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装箭、发射,每一轮箭雨落下,楚军阵中就会倒下一片。那些弩箭比普通箭矢更长更粗,连铁甲都能穿透,刚才他亲眼看到一名亲卫被弩箭射穿了胸膛,钉死在地上。
“西面也有动静!”有人指着西侧喊道。项羽转头望去,只见汉军的长枪兵正列着整齐的方阵向前推进,枪尖如林,步伐一致,踩得地面咚咚作响。领头的正是陈贺,他举着长枪,在阵前高声呐喊:“楚军的弟兄们,放下武器投降吧!汉王说了,降者不杀!”
“休想!”项羽怒吼着挥剑向前,“跟他们拼了!”
楚军士兵被他的气势感染,纷纷举起兵器冲锋。但汉军的方阵像一堵移动的铁墙,长枪兵在前,盾牌手在后,楚军冲上去,要么被长枪刺穿,要么被盾牌挡住,根本近不了身。偶尔有几个突破前排的,也很快被后排的短刀手砍倒,连靠近陈贺的机会都没有。
“大王,这样下去不行啊!”钟离昧从侧面杀到,他的战袍被血浸透了,“汉军太多了,而且他们好像知道咱们每一步要怎么走,每次咱们想冲哪里,那里的汉军就会提前做好准备!”
项羽心里一沉,钟离昧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从踏入这片平原开始,他的每一次冲锋、每一次转向,似乎都落在汉军的算计里——想从东面突围,孔熙的弩兵早就架好了;想从西面撕开缺口,陈贺的长枪阵就像等着他们撞上去。就像有一双眼睛,在高处看着楚军的一举一动。
“呜——呜——”
四面八方的号角声突然变了调,变得低沉而绵长。项羽知道,这是汉军要总攻的信号。他握紧剑,准备迎接最猛烈的冲击,却见汉军的阵形开始变化——左翼孔熙的弩兵向前推进了百步,箭雨的范围更大了;右翼陈贺的长枪阵放慢了速度,转而向中间收缩;正面的中军主力则像一块巨大的磨盘,缓缓向前碾压,每一步都带着山崩地裂的气势。
“他们要把咱们往中间挤!”项羽终于反应过来,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快!让后队顶住!前队跟我冲正面,一定要撕开一个口子!”
他带着亲卫骑兵冲向汉军中军,乌骓马的铁蹄踏得尘土飞扬。汉军的中军主力由韩信亲自坐镇,见楚军冲来,韩信冷静地下令:“第一排盾牌手蹲下,第二排长戟兵准备,第三排弩手抬高角度!”
“咚!”楚军的骑兵撞上盾牌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项羽的霸王剑劈开了一面盾牌,却被后面的长戟挡住,他奋力一挑,挑飞了长戟,刚要砍向盾兵,头顶突然传来“咻咻”的破空声——是第三排的弩箭,它们越过前排士兵的头顶,精准地射向骑兵的坐骑。
“嘶——”乌骓马被一支弩箭擦过耳朵,吃痛地人立起来,差点把项羽甩下去。周围的楚军骑兵更惨,好多战马中箭倒地,骑士摔在地上,立刻被汉军的短刀手围住。
“撤回来!快撤回来!”项羽勒住马,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亲卫,心疼得像被刀割。可已经晚了,汉军的中军像铁钳一样收紧,把他们往前冲的势头完全挡住,还不断挤压着空间,连转身都变得困难。
“北面!咱们去北面!”英布突然喊道,“刚才我看到北面的汉军好像少一点!”
项羽抬头望去,北面的河道边确实没那么多旗帜,只有几艘沉船堵在水面上。“好!就去北面!”他调转马头,带着残余的骑兵冲向北方,“跟我冲!把沉船推开,咱们从水路走!”
可刚冲出去没多远,河道两侧的芦苇荡里突然冒出无数汉军,他们举着火把,把浸了油的芦苇捆扔向楚军。“轰”的一声,火借风势烧了起来,沿着芦苇荡蔓延,形成一道火墙,把楚军的路彻底封死。
“哈哈哈!项羽,你往哪里跑!”芦苇荡里传来彭越的笑声,“这条河早就被我改成陷阱了,你以为那些沉船是用来堵路的?其实是引你过来的诱饵!”
项羽看着熊熊燃烧的火墙,又回头望向被汉军步步紧逼的楚军主力,终于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多大的陷阱。十万楚军像被装进布袋的豆子,越挣扎,被勒得越紧。刚才还能勉强展开的阵型,现在已经挤成了一团,士兵们互相碰撞,连挥舞兵器都困难。
“呜——”汉军的号角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里带着胜利的喜悦。项羽看到汉军的外围部队正在搭建营垒,他们用泥土和木头筑起矮墙,上面架着弩机,显然是要把楚军困死在这里。
“完了……”英布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粮道肯定也被切断了,咱们带的粮草只够三天……”
项羽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狠厉。“就算粮道断了,就算被围住了,咱们也是楚军!”他举起霸王剑,剑尖直指天空,“宁可战死,也不投降!传我命令,全军收缩,退到中间的高地上,用战车和盾牌搭成营垒!”
楚军残部依令收缩,像被压紧的弹簧,在平原中央的高地上筑起临时营垒。汉军没有立刻进攻,只是在外围加固营垒,架起更多的弩机,像看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盯着他们。
夕阳西下,把两军的影子拉得很长。项羽站在营垒上,看着汉军营地的灯火一点点亮起,连成一片光海。他知道,真正的决战从现在才开始——没有退路,没有援兵,只有拼到最后一刻。
夜风吹过营垒,带着汉军那边飘来的饭菜香。楚军的士兵们靠在盾牌上,好多人已经饿得站不起来,眼神里满是绝望。项羽握紧了剑,指节泛白——他第一次尝到,被铁壁合围的滋味,原来是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