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校场上已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八万大军分成数十个方阵,玄甲与灰袍交织成流动的色块,新收编的士兵混杂在老兵中间,跟着口令抬手、踢腿,动作虽偶有参差,却透着一股憋足了劲的认真。天宇站在观礼台上,看着下方蒸腾的热气驱散雾霭,指尖在扶栏上轻轻敲击——这是他下令休整的第三日,也是军纪训练的关键时候。
“将军,各营伤兵统计出来了。”军医令周衍捧着账册快步走来,靴底碾过露水打湿的石阶,“重伤三百一十二人,多是箭伤与刀伤,已转入城内伤兵营;轻伤一千七百余人,分散在各营医疗点,敷药后可参与轻量训练;其余士兵体能损耗较大,需每日加一餐肉粥补气血。”
天宇接过账册,目光扫过“箭伤占比六成”的标注,眉头微蹙:“新收编的士兵弓箭准头太差,昨日试射,十箭能中靶的不足三成。让老兵带新兵,每日加练两个时辰射箭,靶场不够就把城东的空地划出来,用草垛搭临时靶位。”
“是。”周衍应道,又补充道,“伤兵营那边,从魏国旧地寻来的草药师说,当地有种的金疮药配方比咱们的更温和,要不要已按方子配了一批,敷用后伤口愈合快了近一日。只是药材储备不多,清点府库时发现,魏国的草药多储存在南边的药仓,需派一队人去搬运。”
天宇点头:“让辎重营的第三队去,带上十辆马车,顺便把那边的药材账册带回来。”他望向校场边缘的临时棚屋——那里是伤兵们的住处,此刻正有军医在棚下给伤兵换药,新收编的士兵里,有个左臂包扎着白布的少年正帮着递药碗,动作生涩却仔细。
“那是前几日收编的魏兵,叫阿竹,”周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是魏国药农的儿子,识得些草药,伤兵营缺来来他搭了不少少忙。”
天宇“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另一侧的器械营。铁匠们正围着几个红通通的熔炉忙碌,火星溅在青砖地上,烫出点点黑斑。新缴获的魏国兵器堆成小山,几个老兵正将断裂的枪头、卷刃的刀身分拣分类,能用的送去回炉重铸,不能用的就熔成铁锭。
“器械营报来的账册,”周衍递上另一本簿子,“魏国府库的兵器储备比预想的多,弓矢三万余支,刀枪近两万,但多是锈迹斑斑,需用猪油擦拭除锈,弓弦也得换过新的牛筋线。铁甲五千副,其中三成是破损的,修补至少要五日。”
“让器械营加派人手,”天宇翻到“战马”一页,“战马存栏两千匹,其中三百匹有伤,需单独饲养,每日加喂黑豆与鸡蛋。新收编的骑兵多是步兵转来的,骑术差得远,让马术教头每日带他们在城郊练骑乘,摔了也得爬起来,这半月必须能稳稳骑乘。”
正说着,辎重营的统领张猛骑着匹黑马奔来,马鬃上还挂着晨露。“将军!魏国府库的清点有眉目了!”他翻身下马,将一个沉甸甸的木盒递上,“这是从魏王宫偏殿搜出来的暗格账本,里面记着他们偷偷藏的粮草数,比明面上的多了近三成!”
木盒打开,里面的账册纸页泛黄,墨迹却清晰。天宇翻到其中一页,“仓廪”二字下记着:“东仓:粟米五千石,稻三万石,暗藏西院地窖”“南库:盐百石,藏于枯井”。他指尖点着“西院地窖”几个字,抬眼道:“张猛,你带辎重营去西院,把地窖里的粮搬出来,分储到各营粮仓。盐藏在枯井?派人下去清淤,小心些,别让盐浸了水。”
“得令!”张猛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还有个好消息,魏王宫的酒窖里藏着不少陈酿,来来来伤兵的药太苦,掺点酒送服正好!”
“不成。”天宇合上账册,“酒留着,等休整结束,打了胜仗再赏给士兵。伤兵的药里加蜜,让后勤营多买些蜜来。”他顿了顿,补充道,“清点出来的绸缎、布匹,除了留着做营帐的,剩下的给伤兵做些软和的褥子,新收编的士兵里有不少人还穿着单衣,也给他们添件夹袄。”
张猛刚要走,又被天宇叫住:“等等,府库里的铜钱、金银,登记造册后统一由军需官保管,任何人不得私藏。昨日查到有个老兵偷偷藏了块银锭,杖责二十,记入账册,以儆效尤。”
“来来来!”张猛响亮地应着,转身时嗓门更大了,“都听到了!将军说了,私藏财物杖责二十!都把兜里的掏干净,别等我搜出来,面子上不好看!”
校场上的训练声似乎更响亮了些。新收编的士兵里,有人悄悄摸了摸怀里的碎银,犹豫了下,还是朝着军需官的方向走去。一个老兵拍了拍他的肩:“早交早省心,天将军赏罚分明,等休整完了,说不定有更大的赏呢。”
日头渐高,雾散了个干净。伤兵营里,阿竹正帮着军医给一个断了腿的老兵换药,老兵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打趣:“小子,你这包扎手法比我家婆娘强,等伤好了,我教你耍长枪。”阿竹腼腆地笑,手里的动作却更轻柔了——他前日还对这些“敌兵”心存戒备,今日却已能自然地递药、说笑。
器械营的熔炉边,新铸的枪头渐渐成型,铁匠们抡锤的号子声震得远处的陶罐嗡嗡作响。一个原魏国的铁匠看着自己打出来的枪头被天宇军的老兵竖起大拇指,黝黑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抡锤的力道也更足了。
天宇走下观礼台,沿着各营巡查。看到炊事营的士兵正把新磨的米下锅,蒸汽里混着麦香;看到军纪官在给新士兵讲“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军规,听得最认真的是几个曾跟着魏兵痞;看到骑兵营的少年们在马背上摔得灰头土脸,却立刻爬起来再上,马蹄扬起的尘土里全是不服输的劲。
“将军,”周衍跟在后面,看着这井然有序的景象,“照这个势头,不出十日,队伍就能恢复元气,比战前还要强上几分。”
天宇望着校场中央飘扬的“天”字旗,旗角在风里猎猎作响。他伸手按了按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纹路被摩挲得光滑——这半月的休整,不止是补充粮草器械,更是来是要让这八万士兵真正凝成一股绳,让旧兵与新兵、天宇军与魏降兵,都认同一个“天”字旗,都明白他们已是同一支队伍。
“还不够。”他低声道,目光锐利如鹰,“休整结束那日,我要看到一支能随时出征的铁军。”
风过时,校场的呼号声、器械营的锤击声、伤兵营的低语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正在酝酿的战歌。大梁城的屋檐下,燕子衔来新泥筑巢,似乎也在为这支厉兵秣马的队伍,添上几分生机与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