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城的秋意愈发浓重,城外的田野里,新播的冬麦已冒出嫩芽,远远望去一片浅绿。天宇站在城楼上,望着西北方向的阴山山脉,那里除了逃窜的匈奴残部,还散落着十几个依附于匈奴的小部落。这些部落多是被匈奴征服的弱小族群,有的以放牧为生,有的则在山谷中种植青稞,多年来一直受左贤王的压迫。
“将军,斥候回报,阴山南侧的白羊部和贺兰部最近有些异动,似乎在往山外迁移。”亲兵捧着军报,轻声禀报。
天宇接过军报,上面详细记录着两个部落的动向:白羊部赶着牛羊往黑水河下游移动,贺兰部则派人在朔方城附近打探消息。他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这两个部落常年受左贤王欺凌,如今左贤王被擒,他们怕是想趁机脱离匈奴控制,又怕我们把他们当成敌寇清缴。”
周明恰好登上城楼,闻言接口道:“这些部落虽曾依附匈奴,但大多是被迫的。若是能争取过来,不仅能消除隐患,还能借助他们熟悉地形的优势,巩固边防。”
“正是这个道理。”天宇点头,转身走下城楼,“备一份厚礼,我亲自去见这两个部落的首领。”
赵武得知消息,连忙赶来劝阻:“将军,这些部落反复无常,万一有诈怎么办?要去也该末将去,您是三军主帅,不可涉险。”
天宇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因他们心存疑虑,才更该由我亲自前往,以示诚意。你带人在朔方城外围接应即可,不必靠近。”
三日后,天宇带着十名亲兵,赶着五十匹战马、两百只羊和十车粮食,前往白羊部的临时驻地。队伍行至黑水河下游的一片河谷,远远便看到数百顶毡帐散布在草地间,牛羊在帐外悠闲地吃草,几个放哨的牧民看到他们,立刻吹起了牛角号。
很快,一群手持弯刀的牧民策马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个面色黝黑的壮汉,腰间挂着一枚羊头形的铜牌——那是白羊部首领的信物。“你们是谁?为何闯入我部领地?”壮汉的汉语带着浓重的口音,眼神中满是警惕。
天宇翻身下马,示意亲兵原地等候,自己走上前拱手道:“在下大靖镇北将军天宇,特来拜访白羊部首领,并无恶意。”他指了指身后的车队,“这些是送给贵部的礼物,略表心意。”
壮汉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汉军将领竟会亲自来访,还带着如此厚重的礼物。他犹豫片刻,翻身下马:“我是白羊部首领巴图,将军请随我来。”
走进毡帐区,天宇发现这里的牧民大多面黄肌瘦,孩子们穿着破旧的羊皮袄,眼神怯生生地望着他们。巴图的大帐虽然比普通毡帐宽敞些,却也四处漏风,地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毡毯。
“将军见谅,我部刚从阴山迁出,物资匮乏。”巴图有些尴尬地请天宇坐下,让人端来一碗浑浊的羊奶。
天宇没有在意,接过羊奶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巴图首领,左贤王已被我军擒获,匈奴主力溃败,想必您也知道。今日前来,是想与贵部谈一笔交易。”
巴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什么交易?”
“我军可以为贵部提供粮食和牧场,允许你们在黑水河沿岸定居,不再受匈奴欺压。”天宇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条件是,贵部需与我们结盟,一旦匈奴残部来袭,要及时通报消息,必要时协助我军作战。”
巴图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铜牌。多年来,白羊部夹在匈奴与大靖之间,稍有不慎便会招致灭顶之灾。他看向帐外那些瘦骨嶙峋的族人,又想起左贤王每年强征的贡赋和徭役,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将军此话当真?”他抬头问道,“我部若与大靖结盟,你们真能保证不侵犯我部利益?”
“我以镇北将军的名义起誓。”天宇站起身,声音铿锵有力,“只要贵部恪守盟约,大靖不仅会保护你们,还会派人传授耕种技艺,让你们有粮可吃,有衣可穿,不必再为生计奔波。”
巴图看着天宇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帐外那些期盼的目光,猛地一拍大腿:“好!我信将军!白羊部愿与大靖结盟,共抗匈奴!”
当晚,白羊部举行了简单的结盟仪式。巴图杀了一头最肥的羊,与天宇共饮一碗羊血酒,象征着血盟之约。牧民们围着篝火跳起了传统的舞蹈,虽然衣衫褴褛,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天宇让亲兵将带来的粮食分发给牧民,看着孩子们捧着麦饼狼吞虎咽的样子,他知道,这场结盟不仅是为了边防,更是为了让这些饱受战乱之苦的人,能真正安稳地活下去。
次日,天宇又前往贺兰部的驻地。贺兰部比白羊部稍大,以擅长锻造铁器闻名,却因被匈奴控制,只能为其打造兵器。首领是个名叫乌兰的中年妇人,她的丈夫去年被匈奴人征去打仗,再也没有回来,如今她独自带领部落艰难求生。
“将军是来劝降的?”乌兰请天宇进帐,开门见山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戒备。她的帐内放着许多铁器半成品,角落里还堆着几副破旧的盔甲。
“是来结盟的,不是劝降。”天宇纠正道,“贺兰部擅长锻造,我军正好需要铁器修缮工事、打造兵器。我们可以提供铁矿和粮食,换取贵部的铁器,若是愿意结盟,还能免除你们的徭役,让族人专心打铁。”
乌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本以为汉军会像匈奴人一样,强行征用部落的铁匠,没想到竟提出平等交易。她走到角落,拿起一副锈迹斑斑的盔甲:“这是我丈夫的盔甲,他就是因为不愿为匈奴打造劣质兵器,被活活打死的。将军若真能让我的族人安心打铁,不受欺压,贺兰部愿效犬马之劳。”
天宇看着那副盔甲上细密的锻打痕迹,知道这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我军的铁匠营正缺人手,若是贵部愿意,可派铁匠到河阳城的工坊,与汉军工匠一同劳作,工钱加倍。”他顿了顿,补充道,“所有铁器优先供应贵部使用,多余的再由军方收购。”
乌兰再也没有犹豫,当即答应结盟。她召集部落的铁匠,宣布了这个消息,那些常年被迫为匈奴打铁的工匠们,听到可以为自己打造农具、盔甲,纷纷欢呼起来。
接连收服两个部落的消息传回河阳城,林文与周明都十分振奋。“将军,如今白羊部熟悉阴山地形,贺兰部能提供铁器,真是如虎添翼!”林文拿着新绘制的地图,上面已标注出两个部落的驻地和巡逻路线。
天宇却没有满足,他对周明道:“再派使者去联络阴山周边的其他部落,告诉他们,凡愿结盟者,皆可享受同等待遇。不愿结盟的,只要不与匈奴勾结,我军也绝不侵犯。”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使者们带着礼物和盟约,穿梭于各个部落之间。有的部落欣然应允,如擅长放牧的契苾部、熟悉山地作战的浑部;有的则犹豫不决,使者们便耐心等待,用白羊部和贺兰部的变化说服他们;还有极少数部落因与匈奴渊源较深,选择了迁徙远去,天宇也没有阻拦。
一个月后,河套周边共有七个部落与大靖达成结盟。天宇在河阳城举行了结盟大会,七个部落的首领齐聚一堂,与汉军将领共同签署盟约。盟约规定:大靖提供粮食、牧场和保护,部落则需提供情报、协助防御,并在战时出兵支援。
大会上,乌兰代表贺兰部献上了第一批为汉军打造的铁器——二十把锋利的长刀和五十支铁箭。“这些铁器,比我们为匈奴打造的好上十倍!”她举起长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从今往后,贺兰部的铁匠只会为保护我们的人打铁!”
巴图则带来了阴山地形的详细地图,上面标注着匈奴残部可能藏身的山谷和水源。“左贤王的侄子还在狼居胥山以西聚集残兵,大约有三千人,”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峡谷,“那里是他们过冬的必经之路,若是设伏,定能一网打尽。”
天宇接过地图,对众人道:“诸位首领请放心,盟约一旦签署,大靖必将恪守承诺。周参军,即刻调拨粮食和种子,分发给各部落,让大家安心过冬。”
周明早已准备妥当,当即让人将物资装车,送往各个部落。看着满载粮食、种子的车队驶出城门,七个部落的首领们,脸上都露出了踏实的笑容。
结盟大会结束后,各部落开始按盟约行事。白羊部和契苾部派出牧民,协助汉军巡逻阴山边境,每当发现可疑动静,便用约定的信号通报;贺兰部的铁匠们在河阳城的工坊里忙碌,铁器源源不断地送到士兵和牧民手中;浑部则带领汉军士兵熟悉山地地形,在险要处设置暗哨和陷阱。
这天,天宇巡查到朔方城,正看到浑部的首领带领族人,与汉军士兵一起挖掘陷马坑。那些熟悉山地的族人,总能找到最隐蔽的位置,将坑挖得又深又陡,上面覆盖的草皮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若非知情者,根本无法察觉。
“将军你看,”浑部首领指着一个陷马坑,“这里面除了尖木桩,我们还加了些西域的毒草,只要划破皮肉,就能让战马瘫软在地。”
天宇仔细查看,发现坑底果然铺着一层暗绿色的草叶,散发着淡淡的异香。“这种毒草对人有害吗?”他问道。
“只会让牲畜麻痹,对人无害。”首领笑着说,“我们祖辈传下来的法子,用来对付偷牲畜的贼最好用。”
天宇放心地点点头,心中愈发觉得,这些部落的智慧和力量,正是巩固边防不可或缺的部分。
夕阳西下,天宇站在朔方城的城墙上,望着远处草原上,汉军士兵与部落牧民一同放牧、劳作的身影,他们的语言不同,习俗各异,却在同一片土地上,为了共同的安宁而努力。他知道,这条由砖石、铁器、誓言和信任共同筑起的防线,远比单纯的城墙更加坚固。
“将军,各部落的巡逻队已到位,与汉军的哨所形成了联防。”林文走上城楼,递来一份联防图,“从黑水河到阴山,再到狼居胥山边缘,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天宇接过联防图,上面的红点代表汉军哨所,蓝点代表部落巡逻队,密密麻麻,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河套地区牢牢护在中央。他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心中一片安宁。
匈奴的威胁或许还未彻底消除,但只要这张由各族人民共同编织的防线还在,边疆的和平就永远不会缺席。而那些曾经相互敌视的族群,也终将在共同的守护中,找到属于这片土地的和谐与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