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墨汁,将边郡营盘染得漆黑。演武场的火把忽明忽暗,映着数百张愤怒的脸——士兵们攥着拳头,吼声此起彼伏,像即将决堤的洪水。
“凭什么咱们的冬衣是破絮?监军的随从穿的却是貂裘!”
“军饷拖了三个月,再不给说法,咱们就反了!”
“冲进去!把李德全那狗东西揪出来问问!”
人群最前面,几个扛着长枪的老兵满脸通红,正是昨日被李德全借故罚了俸禄的斥候营士兵。他们身后,连平日里最沉稳的炊事兵都红着眼,手里紧紧攥着烧火棍,显然积怨已深。
这一切的导火索,是白日里分发的冬衣——士兵们领到的棉衣里塞着发霉的旧棉絮,而李德全的随从却穿着崭新的貂裘从营前走过。消息像野草般疯长,加上三个月未发的军饷,终于点燃了积压已久的怒火。
“都给我站住!”一声厉喝划破嘈杂,天宇披着玄色披风,大步流星登上演武台,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刀刻般的轮廓。
哗变的士兵们猛地顿住脚步,人群像被巨石砸中的水面,虽仍有涟漪,却瞬间安静了大半。
“反?”天宇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你们忘了三年前匈奴来犯,是谁拿着断矛挡在你们身前?忘了去年雪灾,是谁把最后一块干粮分给伤员?”
他目光扫过人群,落在那个攥着烧火棍的炊事兵身上:“王老三,你儿子出生那天,是谁连夜骑马去县城请的稳婆?”又看向一个瘸腿老兵,“赵瘸子,你腿伤复发时,是谁背着你走了三十里山路找大夫?”
被点到名的人低下头,手里的“武器”不自觉地松了。
“李德全不是个东西,我知道。”天宇的声音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冬衣掺假,军饷拖欠,这笔账我记着。但你们冲进去能解决什么?把他打一顿,然后被按上‘哗变’的罪名,让长安的人看笑话?”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愤怒渐渐被犹豫取代。
天宇从怀中掏出一卷账册,高高举起:“这是我今日查的账——李德全挪用军饷三万两,倒卖冬衣布料五千尺,都记在上面。你们信我,三日内,我必把他押去长安受审!”
他将账册递给身边的赵虎:“念!”
赵虎接过账册,朗声念起上面的记录,每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李德全给哪个随从做了几身棉衣都写得明明白白。念到最后,他猛地一拍桌子:“这些赃款赃物,足够给弟兄们换三批新冬衣,发半年军饷!”
“好!”人群中爆发出叫好声,愤怒的火焰渐渐转向对李德全的唾弃。
天宇跳下演武台,走到人群中,亲手拍了拍那个领头的斥候兵肩膀:“你娘的药钱,我先垫上。但你记住,咱们是边军,不是乱匪。解决问题,得用规矩,不是靠拳头。”
斥候兵红着眼,攥着拳头重重点头。
直到三更天,最后一个士兵回到营房,演武场的火把才渐渐熄灭。天宇站在台边,望着李德全住处的方向,眼中闪过厉色——今夜暂平局势,明日,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