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的马车刚过函谷关,便掀开车帘望向边郡方向。秋风卷着沙尘掠过官道,远处的山峦在暮色中勾勒出沉毅的轮廓——那是他扎根五年的土地,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紧。
“李信,”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声切开,“还记得去年匈奴袭扰狼山时,咱们的斥候迟了半个时辰才传回消息吗?”
李信正清点着长安带回的军械,闻言抬头:“当然记得,若非乡勇营提前布防,西坡的粮仓怕是保不住。”
“那不是意外。”天宇的目光落在车外飞逝的树影上,“是斥候营的传讯体系出了漏子——三个烽燧岗哨,竟有两个被流民误闯打乱了节奏。”
李信愣住了。他一直以为那是偶然。
马车驶入边郡地界时,天宇已经拟好了一道令函。宣纸铺开在临时搭起的小案上,他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面三指高:“传我令,参军府增设情报岗,直属参军府管辖,由张良先生总领。”
“情报岗?”李信凑近看,见他在令函旁附注:“职司:整合烽燧、商队、流民口中的异动信息,每日卯时汇总,亥时复盘,任何可疑动向不得过夜。”
“这是……要把零散的消息都攥在手里?”李信咂舌,“张良先生怕是要忙坏了。”
“他会乐意的。”天宇写完最后一个字,印章盖下去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昨日在长安,周昌说咱们‘私练乡勇’,这话虽难听,却点醒了我——咱们缺一只看得见暗处的眼睛。”
三日后,参军府的偏院挂起了新牌匾,黑漆底烫金书“情报岗”三字。张良带着两个精通各族语言的文书入驻时,天宇正在翻阅他们整理的第一份简报:西域商队说匈奴左贤王部在囤积草料,羌人部落有迁徙迹象,甚至连三天前有个卖胡饼的小贩说“北边山口的狼叫得格外凶”都被记了下来。
“这些也值得记?”李信指着“狼叫”那条,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张良却指着简报末尾的朱批:“侯爷批注‘派两人去山口查探’,是觉得狼叫背后有文章?”
天宇点头:“去年冬天,正是狼群异动,跟着就来了匈奴的游骑。”他转向李信,“去兵曹司传个话,让他们把边境的‘燧长’(烽燧负责人)都叫来,就说我要重订烽燧传讯的规矩。”
兵曹司的校尉们赶到时,天宇正在沙盘上推演边境布防。沙盘里,狼山、狄道、河西走廊的要塞都插着小红旗,唯有几个烽燧岗哨用的是蓝旗。
“把蓝旗换成黄旗,”天宇拿起一面黄旗插上,“从今日起,烽燧不仅要传烟火信号,还要每日记录‘异常现象’——鸟兽异动、陌生面孔、甚至天气突变,都要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情报岗每日会来取记录,谁敢漏记、瞒报,军法处置。”
校尉们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反驳。他们还记得去年天宇如何顶着压力给战死的乡勇家属双倍抚恤金,也记得他如何亲手捆了克扣军粮的粮官——这个人,说一不二。
就在情报岗的炊烟升起时,户曹司的粮仓外也热闹起来。天宇站在新砌的粮仓前,看着粮官指挥民夫把新收的粟米倒进仓里,谷粒撞击的声音像在数着铜板。
“今年的储备粮,要比去年多三成。”他对户曹司主事说,指尖敲着仓壁的青砖,“另外,分三成出来,换成耐放的干肉、咸菜,封装成‘行军粮’,码在靠近要塞的仓库。”
“三成?”主事咋舌,“那百姓的口粮怕是要紧巴了。”
“不会。”天宇指向远处正在开垦的新田,“那边的冬小麦明年就能收,够补回来。”他忽然压低声音,“长安来的军需里,有批盐铁是周昌‘特批’的,咱们把其中一半换成粮食,悄悄运进这些新仓。”
主事恍然大悟:“侯爷是怕……”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天宇打断他,转身时正好撞见张良拿着情报岗的简报走来,上面用红笔圈着一行字:“长安来的商队说,周昌在朝堂上请旨,要清查边郡的粮库。”
天宇接过简报,指尖在“清查”二字上捻了捻,忽然笑了:“让他们来查。”
他对李信说:“去告诉兵曹司,把边境的巡逻频次再加一倍,尤其是通往长安的那条道。”
李信刚走,张良便指着简报上另一行:“西域商队还说,看到汉军的斥候在咱们地界上打转。”
“刘邦的人?”
“十有八九。”
天宇望着远处连绵的粮仓,忽然觉得这些青砖砌成的圆顶,比长安的宫殿更让人踏实。他提笔在简报上批:“情报岗盯紧这些斥候,别惊动他们。”
夕阳落在“情报岗”的牌匾上,金漆字泛着冷光。参军府的灯亮到深夜,张良带着文书们核对烽燧传回的记录,兵曹司的巡逻队在暮色中踏过边境的沙丘,户曹司的粮官借着月光盘点新入库的粮食——这三座新铸的“盾”,正在边郡的土地上悄悄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