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当我关闭【数据之眼】的那一刻，世界恢复了原有的色彩与声音，但我的内心，却坠入了一片比冰雪更寒冷的死寂。
王帐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的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期盼，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我这个“变数”的审视。
尤其是慕从云。
他的视线，像一把淬了毒的、锋利的手术刀，试图剖开我的头颅，窥探我刚刚看到的一切。
“你看到了什么？”他再次问道，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不能说。
绝不能将那个“坚不可摧”的结论说出来。一旦说了，我在这位野心勃勃的靖王爷眼中，就将从一个充满潜力的“盟友”，瞬间贬值为一个带来绝望的“废物”。
而废物的下场，从来都只有一个。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在千分之一刹那间，便编织好了一套掺杂了九分真、一分假的谎言。
“我看到了……阵法。”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因为刻意伪装的“精神力消耗过度”而显得有些虚弱和沙哑，“一座……极其庞大、古老的阵法。我们之前看到的，不过是它外泄的能量力场。”
“阵法？”帐内一名幕僚皱起了眉头，“京城有护城大阵，这人尽皆知。有何奇特之处？”
“它不是建在城墙上的。”我摇了摇头，抛出了第一个足以让他们震惊的真相，“它的主体，深埋于地底。整个京城，都建立在这座阵法之上。它汲取着大地深处的力量，形成了一个……天罗地网。”
此言一出，帐内一片哗然。
“难怪！”那猛将雷万春恍然大悟，“我就说为何今日攻城时，弟兄们越靠近城墙，身上就越像压了座山！原来是整个大地的力量在与我们为敌！”
“能找到它的阵眼或节点吗？”幕从云直击要害。
“难。”我露出一副疲惫而凝重的表情，“这个阵法太复杂了，它和整座城市的结构，甚至山川地脉都融为了一体。我刚才的强行窥探，已经耗尽了心神，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想要找到真正的弱点，我需要……更多的时间，以及更近的距离。”
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既展示了我的能力是“真实有效”的，又合理地解释了为何不能立刻拿出结果，同时还保留了我后续的“利用价值”。
幕从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双深邃的凤眸中，疑虑与信服交织。最终，他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我的说法。
“好，本王给你时间。”他转身，对着帐内众将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后撤十里，安营扎寨！今日起，围而不攻，切断京城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他终究是选择了相信我这唯一的“希望”，暂时放弃了用人命去填的愚蠢想法。
喧闹的王帐，很快又恢复了安静。众将领命而去，只剩下我和幕从云，以及几个侍立在旁的亲兵。
我以需要静养恢复为由，独自一人回到了我的营帐。
一踏入帐内，我立刻屏退了所有人，布下了一个简单的警戒结界。
下一秒，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毯上，剧烈地喘息起来。冷汗，早已浸透了我的后背。
刚才在王帐中的那番对答，每分每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
刚才那惊鸿一瞥所带来的巨大谜团，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
那个阵法，不对劲。
以【数据之眼】的分析，那座【大周护国龙脉阵】的能量强度的确堪称恐怖，但它的运转模式，却存在一个致命的逻辑矛盾。
它就像一个装满了水的池子，出水口开得极大，但入水口，却细若游丝。
它汲取地脉能量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它维持那个巨大防护罩的消耗速度！
按照这个消耗率，不出十年，整条大周龙脉都会被吸干，届时，别说护国，整个京畿地区恐怕都会变成一片寸草不生的死地。
历朝历代的皇帝，不可能愚蠢到用这种自杀式的方式来建造一个防御体系。
这其中，一定有我没有看到的、关键的补充机制！
我强忍着大脑传来的阵阵刺痛，再一次闭上了双眼。
“【数据之眼】，启动！目标：【大周护国龙脉阵】能量源头。扫描模式：根源追溯！”
“嗡——”
视野，再度化为一片由数据与光流构成的抽象世界。
这一次，我不再关注那笼罩在城市上空的能量天幕，而是将我所有的精神力，都凝聚成一束无形的探针，顺着那些从地底深处涌出的金色能量线条，逆流而上，向着它们的根源，疯狂钻去！
穿过泥土，穿过岩层……
我的“视线”在地下飞速穿行，越是深入，周围的能量就越是磅礴，越是精纯。
终于，我抵达了终点。
我的心神，为眼前所“见”到的一切，而剧烈地颤抖着。
那……那是一条“河”！
一条由最纯粹、最本源的金色光芒汇聚而成的、浩浩荡荡的能量长河！它盘踞在京城正下方不知多深的地底，看不到首，也望不见尾，只是静静地在那里流淌着。它的每一次“脉动”，都仿佛是这片大地的呼吸，与整个大周王朝的气运紧密相连。
没有具体的形态，没有实质的躯体，它就是能量本身，就是概念本身。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脉！
而那座护国大阵，就像一个巨大的、扎根在这条“光之河”上的水泵，野蛮地从中抽取着能量。
我顺着能量的流向，不断追溯，终于找到了整个阵法的核心枢纽。
它并非某个具体的物品，也不是什么隐藏的密室。
它……就在龙脉的中央，是一个由无数符文与法则构成的、缓缓旋转的、近乎虚无的能量奇点。它就像是整个阵法的心脏，控制着所有能量的抽取与分配。
我将【数据之眼】的功率开到最大，开始解析这个核心奇点的运作规则。
就在这时，我震惊地发现，在这个核心枢纽之上，除了那个巨大的“出水口”外，还有一个被严密保护起来的、极小的“注入口”。
它处于关闭状态。
但【数据之眼】的分析结果，却让我如遭雷击。
【检测到高级能量接口……接口类型：献祭。】
【需求物质：高浓度、高活性、蕴含“皇权天命”的生命能量……】
【数据库匹配中……匹配成功！】
【唯一匹配物质：真龙之血。】
真龙之血！
是皇帝的血！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仿佛有无数道惊雷同时炸响！
我终于明白了！我终于明白那个被我忽略的补充机制是什么了！
龙脉法阵的能量并非无穷无尽，它在被持续消耗，而补充它，或者说，修补它因为过度抽取而对龙脉造成的损伤的唯一方式，就是……定期献祭！
用蕴含着“天命”的、属于当朝皇帝的精血，去浇灌和安抚这条被激怒的龙脉！
这不仅仅是一个护国大阵，这是一个需要用“人”来喂养的活物！
一个更让我毛骨悚然的念头，浮现在我的脑海。
谁来控制这个“喂养”的过程？谁掌握着这座大阵的“钥匙”？
我的“视线”死死地锁定着那个核心奇点，疯狂地分析着它的权限与控制协议。
很快，我得到了答案。
那个控制着整个阵法开启、关闭，乃至“献祭”流程的最高权限，那个独一无二的“钥匙”，并非某块虎符，也非某道圣旨。
它是一道独特的、与皇帝的灵魂和血脉深度绑定的……皇权印记！
这印记，只掌握在历代大周皇帝的手中！
在我的【数据之眼】中，我清晰地“看”到，那枚代表着至高皇权的玉玺，那张皇帝端坐的龙椅，甚至皇帝本人，都与地底深处的阵法核心，存在着一道凡人无法看见的、紧密无比的能量链接！
这一刻，我终于洞悉了这皇权背后，最深、最黑暗的秘密！
这哪里是什么护国大阵？
这分明就是一个用历代皇帝的精血浇灌，用整个王朝的气运来维持的……皇族囚笼！
它保护着这座城，保护着这个皇族，但同时，它也将每一代皇帝，都变成了它的“人牲”。皇帝不再是天子，而是这座阵法的首席祭品！他拥有着驱动它的无上权力，也背负着以身饲龙的永恒诅咒！
我想起了那个被魏征软禁在深宫，愤怒而无力的皇帝幕长渊。
他，真的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吗？还是说，他早已知道自己被困在这个血脉的囚笼里，无法挣脱，所以才会在被彻底剥夺自由的那一刻，爆发出那样的……囚龙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