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
“睁开眼，依然是你。”
他沙哑而温柔的声音，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我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那一瞬间，我紧握着他的手，指尖冰凉，掌心却全是冷汗。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清澈的、倒映着我狼狈模样的眼眸，看着他唇边那抹如释重负、又带着失而复得喜悦的温柔笑意，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情蛊发作的征兆吗？
没有传闻中的疯狂与偏执，没有那种被扭曲意志后的痴缠与占有。
他的眼神，清明而深邃，一如往昔。
可那份满溢而出的、几乎要将我溺毙的温柔与爱意，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汹涌、炽烈。
这究竟是真实的幕玄辰，还是被情蛊操控的傀儡？
我的心乱了，被他看得心慌意乱，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你……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却又无比恐惧答案。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他只是用他那只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手，缓缓抬起，轻轻地、带着一丝珍而重之的意味，抚摸我的脸颊。他温热的指腹，擦过我冰凉的皮肤，拂去我眼角因为一夜未眠而沾染的尘埃。
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那目光，比正午的烈阳更灼热，比最醇的美酒更醉人。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里，真的可以盛满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我刚刚……”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初醒的沙哑，却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心湖的中央，激起圈圈涟漪，“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
我的心猛地一紧。难道情蛊的作用方式，是在梦中进行的？
他看着我紧张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他继续说道：“梦里，一片混沌，没有光，也没有声音。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问我，愿不愿意用现在拥有的一切，去换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我问他，重新来过，是什么意思。”
“他说，就是忘掉一切。忘掉身为太子的责任，忘掉与靖王的仇恨，忘掉这些年所有的算计与挣扎……也忘掉，你。”
忘掉我……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他说，”幕玄辰的拇指在我脸颊上轻轻摩挲，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我的眼睛，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他可以给我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平凡富足的人生，无忧无虑，长命百岁。只需要我……彻底地、干净地，忘掉秦姝这个人。”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这算什么？情蛊对他的考验吗？
“我拒绝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告诉他，没有你的世界，哪怕是做神仙，又有什么意思？”
“那个影子好像很不甘心，他又问我，如果我非要选择这条艰难的路，非要记得你，那么，他也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幕玄辰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混沌的梦境之中。
“他问我，‘如果忘掉一切，重新选择，你会爱上谁？’”
来了！
这才是关键！
这一定是情蛊在篡改他意志前的最后一步！它要在他心中种下一个锚点，一个至死不渝的执念！而我的出现，就是那个唯一的、既定的答案！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等待着那最终的、掺杂着蛊毒与虚假的“宣判”。
然而，我等来的，却是他一声低低的轻笑。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那双星辰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被操控的浑浊，只有洞悉一切的清明与柔情。
他一字一句地，无比清晰地说道：
“我告诉他，无论重来多少次，睁开眼，我希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现在梦醒了。”
他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一丝了然，和无尽的宠溺。
下一瞬，他手臂微微用力，将我整个人拥入怀中。
这个怀抱，温暖而坚实，一如既往地能让我瞬间心安。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耳畔，带着让人战栗的痒意。
“看来，”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低语，“有没有那只蛊，我的答案，都一样。”
轰——！
我脑中那根紧绷了一天一夜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所有的恐惧、挣扎、怀疑、痛苦……在这一句话面前，尽数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中了情蛊，知道这蛊毒霸道的规则，甚至……他亲身经历了情蛊试图篡改他意志的过程！
可是，他赢了。
不，或许不该用“赢”这个字。
因为对于一个本就情根深种、心志坚定如铁的人来说，情蛊那所谓的“篡改”，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它无法在一个人的心中，凭空创造出一份爱。
它只能将一份本就存在的、被刻在灵魂深处的爱，无限地放大，呈现出来。
所以，他梦中的那个问题，从来都不是选择题，而是一个证明题。
而他的答案，无需它证。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
这不是悲伤的泪，而是喜悦、是后怕、是感动、是所有情绪在瞬间释放后的决堤。
我反手紧紧地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笨蛋！你这个大笨蛋！”我哽咽着，语无伦次地捶打着他的后背，“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我怕你醒来就不再是你了……我怕你对我的好，都只是因为那该死的蛊……”
“我怕……我永远失去你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我发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温柔地轻抚着我的后背，安抚着我颤抖的身体。
直到我的哭声渐渐平息，他才轻轻抬起我的下巴，用指腹为我拭去脸上的泪痕。
“傻瓜，”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动作虔诚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我说过，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就算真的神魂俱灭，我也一定会挣扎着，从地狱最深处爬回来，回到你身边。”
“区区一只蛊虫，又怎么可能……将我们分开。”
他的话，他的吻，他眼中那不掺任何杂质的深情，是我此生收到的，最甜美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我们静静相拥，享受着这劫后余生的宁静与甜蜜。山洞外的阳光正好，透过藤蔓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岁月静好，仿佛可以直到地老天荒。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不愿让我们安稳太久。
就在我彻底沉浸在这份失而复得的幸福中时，我的脑海深处，那个与我建立了灵魂链接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冰冷的震动！
是那颗被我净化后，存放在蛊族圣地的“万蛊之皇”晶石！
自从收服了它之后，它便一直沉寂着，如同死物。但此刻，它却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刺激，疯狂地向我传递着一股焦灼、急切、甚至带着惊恐的意念！
一股庞杂而混乱的信息流，瞬间冲入了我的意识之海！
那是一幅幅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
我看到了撕裂的天空，燃烧的大地……
我看到了巨大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形态各异的“东西”，它们有的像山脉般庞大，有的像流光般迅捷，它们散发着与“万蛊之皇”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恐怖气息！
这些“东西”，正在从大地的深处，从海洋的尽头，从云层的顶端……一个个地，苏醒过来！
与此同时，一道虚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跨越千里之遥，直接在我的灵魂深处炸响——
“它们来了……”
“其他的‘天外之物’正在苏醒！”
“快，去找到它们……”
那道意念因为能量的剧烈消耗而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濒死的急迫。
“在它们……毁掉这个世界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