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影魔尊带着残部逃回魔域时,身边只剩不到二十多名元婴修士,金丹境以下的魔修折损过半,连魔域在云州经营多年的几处隐秘据点都被连根拔起。魔域边界的传送阵在正道修士的追杀下被强行摧毁,短期内再难组织大规模入侵,云州大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却处处透着劫后余生的萧瑟。
各宗门家族的修士开始陆续返程,昆仑墟的弟子带着重伤的玄凌道尊返回山门,龙虎山的清虚天师则留下几道辟邪符,助青岚宗镇压残留的魔气。曾经被魔修占据的流云宗旧址、浩然书院分舵,都升起了重建的炊烟,灵力与凡俗的砖瓦声交织,成了战后最常见的景象。
凡人的世界却远没有这般迅速的生机。
云州各地开始流传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许多人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脸上带着诡异的安详,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永不会醒的梦。更有甚者,整个村庄、半个城镇在一夜之间变成死域,门窗完好,却再无一丝活人的气息。
青岚宗的修士深入探查后,才在几处城镇的地底发现了微弱的幽冥气息——那是魔修暗中布置的九幽冥煞阵,以凡人的生魂为引,本是想在决战时增幅魔修的力量和祭炼九幽冥旗,却因墨渊意外死亡,魔修溃败,阵法失控,化作无差别的屠戮。
“碎梦中夺魂,无声无息……”周玄拿着探查修士带回的报告,脸色凝重如铁,“统计上来的数字,云州各地已有近两成凡人死于煞阵,偏远村落更是十室九空。算下来,整个云州……少了足足两千万人口。”
许贤站在一旁,听着这个数字,只觉得心口发沉。修士间的厮杀尚有灵力护持,凡人却如风中残烛,一场失控的阵法便夺走了数千万条性命,那些曾经喧闹的市集、炊烟袅袅的村庄,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那面青铜镜,镜身的裂痕在日光下清晰可见,却依旧透着温润的光泽。经历雷劫吞噬后,古镜似乎沉寂了许多,再无之前映照仙宫的异象。
“周宗主,此宝请您收下。”许贤将青铜镜递上前,语气平静,“弟子之前在一处上古遗迹中偶然所得,本以为只是件普通古物,没想到竟有此等威力。如今大战已了,它留在我身边恐生祸端,上交宗门才是正理。”
周玄看着青铜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自然看得出此镜绝非凡品,甚至可能与仙界有关,但许贤能主动上交,这份心性倒是难得。他接过古镜,仔细摩挲着边缘的裂痕:“你能有这份心很好。此镜暂由宗门保管,待查明来历,再做处置。”
许贤松了口气。他并非不贪此宝,只是经历雷劫一战后,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青铜镜能引仙光破劫雷,必然是烫手山芋,上交宗门既能避祸,也能让这件至宝发挥更大作用。
青岚宗的重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幸存的弟子清理废墟、重绘阵纹,外门的低阶修士杂役弟子也开始修缮受损的屋舍。许贤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便向周玄告假,化作一道青虹,朝着沧州方向飞去。
他最放心不下的,是留在沧州的家人和豹帮众人。
许贤御使青岚剑一路向东,越过青岚山脉,便是沧州地界。
沧州未遭魔修侵占,沿途村镇炊烟袅袅,田埂上甚至有农人劳作,只是提及云州战事,皆面露忧色。行至聚仙坪以西数百里处,一片依山而建的院落映入眼帘——这里是大战前,许贤为防不测,特意安置家人与豹帮老弱的地方,四周布有简易阵法。
“许老大!”守院的弟兄见他飞来,喜出望外,连忙打开院门。
院中,许父正坐在石凳上劈柴,许母与赵婶在晾晒草药,豹帮的孩子们在空地上嬉闹,一派安宁。见到许贤,众人纷纷围拢上来,嘘寒问暖,眼角眉梢都是久别重逢的欣喜。
“阿贤,云州那边……没事了?”许母拉着他的手,眼神里藏着担忧。
“娘,魔修已退,青岚宗在重建,咱们可以回家了。”许贤笑着安抚,心中却因“家”这个词泛起一丝沉重——他不知道云州的家,是否还完好。
清点人数,家人与豹帮众人都安然无恙,许贤松了口气,当即决定动身返回云州县城的宅院。
一行数百人乘着马车,在许贤的护持下缓缓西行。越靠近云州,沿途的气氛便愈发凝重,偶见逃难的百姓,说起前些日子的事,都面露惊惧。
十日后,车队抵达云州县城外。
城门虽完好,守城的兵丁却比往日少了大半,个个面色紧张。入了城,街道上行人稀疏,不少店铺大门紧闭,即便开着门的,也早早挂出了打烊的牌子,与记忆中繁华的景象判若两地。
“这是……怎么了?”许母掀开车帘,看着空荡荡的街面,轻声问道。
许贤没有回话,催马加快速度,直奔城西的宅院。
宅院的大门紧闭,门环上积了层薄尘。许贤上前敲门,许久才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豹帮留守的弟兄李三。
“许……许老大?”李三愣了愣,随即眼圈一红,“您可回来了!”
进了院,许贤才发现院内比想象中更冷清。十几个弟兄正在打扫,见到众人归来,虽难掩喜悦,却个个面带倦色,眉宇间藏着后怕。
“其他人呢?”许贤沉声问道。他记得大战前留了近百名弟兄守宅院、看镖局和码头,此刻院中却只有三十余人。
李三低下头,声音沙哑:“老大,出事了……就在一个月前,一个晚上,城里突然死了好多人。”
“怎么死的?”
“有的是睡梦中没醒过来,第二天发现时身子都凉了;有的是夜里在大街上走,或是做夜市生意的,走着走着就倒了,没任何征兆。”李三抹了把脸,“咱们弟兄也没躲过去,守镖局的王二哥、看码头的张胖子……一下子没了六十多个,现在就剩我们三十七个了。”
许贤心头一沉,这症状与九幽冥煞阵的噬魂之效完全吻合。魔修虽已退去,可失控的煞阵余威竟蔓延到了县城,夺走了这么多性命。
他走进正屋,陈设依旧,却蒙着层薄尘,透着许久无人打理的萧索。赵叔叹了口气:“这宅子……还是得有人住才像样。”
许贤点了点头,转身对众人道:“大家先安顿下来,打扫屋子,烧些热水暖暖身子。李三,你带几个弟兄去采买些吃食,顺便打听下城里的情况。”
夜幕降临,宅院里升起炊烟,久违的烟火气驱散了些许阴霾。许贤站在院中,望着天边的残月,耳边似乎能听到一个月前那些无声逝去的生命最后的叹息。
他握紧了青岚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魔修虽退,可这场大战留下的伤痕,却远未愈合。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身边的人,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次日清晨,许贤安顿好家人与弟兄,独自踏上前往青岚宗的路。山门前,周玄正望着县城方向,见他归来,沉声道:“县城的事,我已听闻。各宗门正联合派人净化煞气,只是……逝去的人,回不来了。”
许贤默然点头。他知道,重建不仅是修补屋舍,更是要驱散人心深处的恐惧,而这份驱散,需要足够的力量——他必须更快地变强。
青岚宗的钟声在山间回荡,带着新生的力量。许贤转身走向洞府方向,每一步都踏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