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废弃砖窑的巨大拱形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黑暗巨口。呼凡借着最后一丝天光闪身而入，浓重的尘土和陈年窑火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角落积水散发的淡淡霉味。空间异常空旷，一排排早已冷却、布满龟裂的巨大窑洞如同沉默的巨兽肋骨，支撑着黑暗的穹顶。角落里散落着破碎的砖坯和废弃的工具，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颗粒。
“恩人！”
“您回来了！”
几声压抑着激动和恐惧的呼唤从最深处一个相对完好、被破木板和烂草席勉强遮蔽的窑洞里传出。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簇拥着那对母子，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探出头来。看到呼凡安然无恙，他们麻木绝望的脸上才挤出一点点活气。
呼凡点点头，没有立刻说话。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这处临时据点，眉头微蹙。这里太简陋，太暴露。一旦被黑虎帮大规模搜捕，或者被女剑仙那种级别的高手盯上，连个像样的掩体都没有，就是瓮中之鳖。他带来的那点微末希望，瞬间就会被碾碎。
“都进来，我有话说。”呼凡沉声招呼，率先钻进了那个相对避风的窑洞。十几个人立刻围拢过来，黑暗里，一双双眼睛紧张又充满期盼地聚焦在他身上。
呼凡没有废话，言简意赅：“这里暂时安全，但不够。天亮前，必须把这里布置得更隐蔽，弄点能挡箭的，挖几个紧急逃生的坑道。外面情况很乱，城主府和黑虎帮在东门已经对上眼了，狗咬狗一触即发。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目光扫过众人：“谁懂点土木？谁力气大？谁眼神好耳朵灵？”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举手：“小老儿…以前在工地上干过泥瓦匠…”
“俺力气大！以前扛大包的！”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敦实的汉子瓮声瓮气地说。
“我…我晚上看得清…”角落里一个瘦小的少年怯生生地开口。
“好！”呼凡精神一振，立刻分工，“老丈带着几个人，用那边碎砖和泥巴，把这洞口给我封堵伪装起来，留几个不起眼的观察孔！黑大个，带人把里面几个窑洞中间能打通的打通，弄几个藏身和逃跑的后路！小兄弟，你负责在最高那个窑顶通风口放哨，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学三声耗子叫示警！其他人，听老丈和黑大个指挥！”
他的指令清晰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流民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慌乱的心绪稍稍安定，立刻按照分工行动起来。搬砖的搬砖，和泥的和泥，清理通道的清理通道，虽然工具简陋，效率低下，但一股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们，让这死气沉沉的砖窑第一次有了点“家”和“堡垒”的雏形气息。
呼凡没闲着。他走到窑洞最深处，寻了个相对干燥的角落，盘膝坐下。意念沉入脑海。
“系统，砖窑据点初步建立，能签到了吧？”他带着点期待问道。这可是自己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地盘”。
【叮！检测到宿主已初步建立并掌控‘馒头帮’据点（废弃砖窑），符合签到条件！是否在此特殊地点进行首次签到？】
“签到！”呼凡毫不犹豫。
【叮！签到成功！地点：馒头帮据点（废弃砖窑）！奖励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身法秘籍《滑不留手》（初级）！】
【恭喜宿主获得：生存点数+1！当前生存点数：16点！】
【恭喜宿主获得：称号【据点之主】（初级）！微弱提升据点范围内感知力与掌控力！】
一股清凉的气流瞬间涌入呼凡的脑海，无数关于步伐挪移、重心转换、借力卸力的精妙要诀如同烙印般刻入意识深处。这门唤作《滑不留手》的身法，核心要义并非直线速度有多快，而是极致的灵活、刁钻和卸力！如同泥鳅入水，游鱼摆尾，在方寸之间腾挪闪避，借助环境甚至敌人的力量化险为夷，正是以弱胜强、乱中求存的绝妙法门！
呼凡心中大喜过望！真是瞌睡送枕头！他正愁自己空有《九牛二虎劲》的蛮力，却缺乏与之匹配的腾挪闪避之术，面对围攻或高手时极易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这门身法，简直是量身定做！
他立刻闭目凝神，结合系统灌输的感悟和《九牛二虎劲》的气血搬运法门，在脑海中一遍遍推演《滑不留手》的步法精髓。气血随之在双腿经脉中加速流转，带来微微的酸胀感，那是力量与技巧开始尝试融合的征兆。
时间在呼凡的沉浸式推演和流民们紧张的劳作中悄然流逝。夜色渐深，砖窑内只有压抑的喘息和轻微的劳作声。
突然！
“吱吱——吱吱——吱吱——”
三声急促而清晰的耗子叫声从窑顶通风口方向传来，带着极度的惊恐！
负责放哨的少年示警了！
呼凡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几乎在同一瞬间，一股熟悉的、冰冷刺骨的锋锐感如同无形的针尖，穿透了砖窑厚实的土壁和简陋的伪装，牢牢锁定在他身上！
女剑仙！她竟然追踪到了这里！她是怎么避开外面混乱的？
呼凡全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体内《九牛二虎劲》的力量轰然爆发，双腿依照刚刚领悟的《滑不留手》步法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瞬间从原地横移出去近一丈远！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蓝色剑气，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几乎是贴着呼凡的残影掠过，无声无息地没入他刚才盘坐的角落！
轰隆！
一声闷响！那处由坚硬窑土和碎砖垒砌的角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炸开一个脸盆大的深坑！碎石泥土四溅飞射！恐怖的穿透力和破坏力，让刚刚还在忙碌的流民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抱头蹲下，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呼凡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膛！差一点！只差一点！如果不是刚刚获得《滑不留手》的身法感悟，让他对危机有了更敏锐的直觉和闪避的本能，刚才那一剑，绝对能把他钉死在原地！
“咦？”
一声极轻微的讶异低吟，如同冰珠落玉盘，穿透砖窑的黑暗，清晰地传入呼凡耳中。显然，女剑仙也没料到呼凡竟能躲开她这意在试探、却也绝非普通武者能闪避的一剑。
呼凡根本来不及思考对方为何“咦”，也顾不上流民的惊恐。致命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那冰冷的剑意再次凝聚，比刚才更加凌厉！她能发出一剑，就能发出第二剑、第三剑！在这相对封闭的空间，身法再好也迟早会被逼入绝境！
必须出去！把她引开！否则这砖窑里的十几个人，顷刻间就会被殃及池鱼，化为齑粉！
“待着别动！藏好！”呼凡对着缩在角落的流民们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时，他双腿气血疯狂奔涌，《滑不留手》的步法全力催动！
他没有选择冲向唯一的窑口，那等于自投罗网！而是如同鬼魅般，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扭曲角度，猛地扑向侧面窑壁上一处因为年久失修而裂开的、半人高的缝隙！那是之前勘察时发现的、尚未封堵的薄弱点！
呼凡人未至，灌注了《九牛二虎劲》三重力量的右拳已经如同攻城重锤，狠狠砸向那道裂缝！
轰咔！
本就脆弱的窑壁应声破开一个更大的窟窿！烟尘弥漫！
呼凡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如同离弦之箭，顺着破开的窟窿就钻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将《滑不留手》的滑溜和《九牛二虎劲》的蛮力结合得恰到好处！
“想走？”
清冷的低喝如同寒风刮过。呼凡刚窜出窑洞，双脚尚未在松软的泥土地上站稳，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剑压已从天而降！视野瞬间被一片森冷的蓝光充斥！女剑仙的身影如同月下谪仙，飘然落在呼凡前方三丈处，手中那柄寒光四溢的长剑斜指地面，剑尖吞吐着尺许长的凌厉剑气，锁死了他所有可能逃遁的方向！
这一次，她显然动了真格！那无形的剑意如同无数根冰针，刺得呼凡皮肤生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滑不留手》的步法精要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呼凡瞳孔骤缩，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限！他知道，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招致雷霆一击！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盯住对方那双在夜色中依旧清澈冰冷的眸子。
“前辈！”呼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晚辈呼凡！无意与前辈为敌！黑虎帮勾结北漠狼庭，欲屠黑石堡！晚辈所做一切，只为自保，也为城中数万无辜百姓争一线生机！前辈若为除魔卫道而来，当知谁才是真正的魔！若为那馒头之‘仇’……”呼凡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晚辈愿赔前辈一屉…不，十屉热乎的肉馒头！”
他赌！赌这女人并非完全不讲道理！赌她之前赠药的行为，代表着她对局势并非一无所知！赌她冰冷的表象下，或许还有一丝属于“正道”的立场！
呼凡的话，尤其是最后那句带着点无赖和市井气的“十屉肉馒头”，让女剑仙周身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剑意，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她那双清冷的眸子，在呼凡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他话语的真伪。
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就在呼凡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时，女剑仙手中那吞吐不定的剑气，缓缓收敛了。她并未收剑，只是那股锁定呼凡、欲将其撕碎的恐怖剑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三日后，子时，东门？”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不再是纯粹的杀意，更像是一种确认。
呼凡心中狂喜！她果然知道！她果然在关注！
“千真万确！”呼凡立刻回答，斩钉截铁，“黑虎帮陈扒皮为内应，北漠‘头狼’率精锐潜入！城主府已被晚辈设计惊动，此刻正在东门严阵以待！晚辈在此聚拢流民，只为届时能稍作抵抗，或寻机破坏其计划！”
他飞快地交代了关键信息，表明立场，同时点出城主府已经介入，暗示自己并非孤军奋战（虽然城主府是被他坑的）。
女剑仙沉默了片刻。夜风吹动她额前的几缕青丝，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完美的侧脸轮廓，却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蝼蚁之力，妄想撼树。”她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但这句话，无疑表明了她对呼凡行为的评价。
呼凡心中一沉，正欲开口辩解。
“好自为之。”女剑仙却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留下这四个字，她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轻烟，瞬间消失在废弃砖窑起伏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寒梅冷香。
呼凡站在原地，浑身紧绷的肌肉这才缓缓松弛下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如同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虽然被评价为“蝼蚁”，但至少…暂时安全了？而且，似乎…达成了某种微妙的默契？
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转身准备钻回砖窑。就在这时，他“洞察之眼”的被动感知范围内，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踉跄而熟悉的生命气息，正艰难地朝着砖窑方向靠近。
是赵铁山！他回来了！
呼凡立刻迎了上去。只见赵铁山脸色比离开时更加灰败，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走路深一脚浅一脚，仿佛随时会倒下。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一种完成使命的如释重负。
“呼…呼小哥…”赵铁山看到呼凡，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势，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点点血沫。
呼凡一把扶住他，将他半架着快速带回砖窑内部相对安全的角落。
“成了？”呼凡压低声音问，同时从煤球空间里取出一点清水喂给他。
赵铁山贪婪地喝了几口水，喘息稍定，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成了！那狗日的张莽…和他一个心腹…亲手捡到的信！当时那脸色…嘿…跟死了爹娘一样！立刻就把信揣怀里…像捧着火炭…带着人…急匆匆往内城方向跑了！”
他喘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狠厉：“我…我按你说的…藏好…刚想离开…就撞上几个黑虎帮的杂碎…在附近搜人…动了下手…引动了旧伤…咳咳…”
呼凡眼神一凝，立刻取出女剑仙给的白玉瓶，倒出一颗上品固元丹：“把这个吃了！疗伤！”
浓郁的药香瞬间弥漫开来，连旁边紧张观望的流民们都精神一振。赵铁山是识货的，看着那龙眼大小、光华流转的丹药，眼睛猛地瞪圆：“这…这是…”
“别问，快吃！”呼凡直接将丹药塞进他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磅礴而温和的药力迅速扩散。赵铁山脸上痛苦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缓，蜡黄的脸色也泛起一丝红润。他不再多言，立刻闭目调息，引导药力修复受损的经脉和脏腑。
看着赵铁山的状态稳定下来，呼凡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嫁祸的种子成功种下，赵铁山也活着回来了，据点初步建立，还意外获得了保命神技《滑不留手》……
他走到窑洞口，透过简陋伪装留下的缝隙，望向黑石堡内城的方向。夜色深沉，但东门那边隐约传来的、比之前更加紧张喧嚣的声浪，却仿佛预示着风暴正在加速酝酿。
鹬蚌已入局，只待那致命的钳口合拢！
而自己这只小小的“鹬鸟”，必须在这风暴彻底爆发前，抓住每一分每一秒，让自己和身边这群“蝼蚁”，拥有撬动命运的力量！
他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九牛二虎劲》奔腾的气血，和脑海中《滑不留手》那玄妙的步法轨迹。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