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那句“记住,你如今是宸王妃”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苏晚晚的心上。它不仅驱散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作为“替嫁品”的惶惑,更赋予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和……使命感。
接下来的两日,锦墨堂变得异常忙碌。王府最好的绣娘被调了过来,带着几个伶俐的丫鬟,捧着库房里那些连苏晚晚都能看出价值不菲的云锦、缭绫、软烟罗,为她量体裁衣。萧景玄那句“看着用便是”给了她极大的自主权,她没有选择过于艳丽招摇的颜色,而是挑了几匹颜色雅致、但质地和绣工都属顶级的料子,设计了几套既符合王妃身份,又不失清雅大气的宫装。
绣娘们手艺精湛,日夜赶工。苏晚晚则一边配合着试衣修改,一边继续恶补宫规礼仪,甚至拉着那位老嬷嬷,反复模拟演练宫宴上可能遇到的各种场景和应对。她的专注和认真,让原本对她还有些许观望的老嬷嬷都暗自点头。
在这忙碌的间隙,苏晚晚并未忘记萧景玄那句更重要的提醒——晋王。
她开始有意识地从福伯和那位老嬷嬷口中,旁敲侧击地了解关于晋王的信息。她问得很有技巧,不着痕迹,多是从朝堂格局、皇室关系入手,仿佛只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夫君所处的环境。
她逐渐拼凑出一个更清晰的轮廓:晋王萧景玄,皇帝嫡次子,只比宸王小两岁,母族显赫。与常年征战在外的宸王不同,晋王一直留在京城,深耕朝堂,门下聚集了大量文臣,在士林中声望颇高。兄弟二人因政见不合、军权归属等问题,关系势同水火,已是朝野皆知的事实。
【所以,宫宴上,晋王及其党羽,就是我最需要警惕的‘敌人’。】苏晚晚在心中划下了重点。她很清楚,自己这个“替嫁王妃”的身份,在恪守礼法的朝臣眼中本就可做文章,绝对是晋王一方攻击宸王的绝佳突破口。
这日傍晚,萧景玄再次来到锦墨堂。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许是连日操劳,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他进来时,苏晚晚刚试完最后一套宫装。那是一件月白色绣淡紫色缠枝莲纹的广袖交领襦裙,料子是最上等的江南软缎,行动间流光溢彩,衬得她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莹润,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些许属于王妃的端丽。
萧景玄的脚步在门口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比平时略长了一瞬。
【……还算得体。】苏晚晚听到他内心如是评价,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似乎……没有嫌弃?
她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微动,上前行礼:“王爷。”
“嗯。”萧景玄收回目光,走到桌前坐下,状似随意地问道,“宫宴之事,准备得如何了?”
“回王爷,衣裳已备好,礼仪规程妾身也已熟记,定不会在殿前失仪。”苏晚晚恭敬回道,语气沉稳。
萧景玄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平静,并无之前的慌乱,知道她这几日确实用了心。他端起茶杯,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沉默了片刻。
书房里只剩下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苏晚晚安静地站着,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她知道,他过来,绝不会只是简单地询问准备情况。
果然,萧景玄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了皇宫的方向。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晋王门下,有一御史,姓王,名铮。此人口才便给,尤善构陷,惯会捕风捉影,搬弄是非。”
他顿了顿,目光转回苏晚晚脸上,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若在宴上发难,不必与他纠缠道理。”
苏晚晚心中凛然。王铮!她记住了这个名字。萧景玄这是在给她划重点,指名道姓地告诉她需要特别注意的敌人,甚至……暗示了应对策略?不必纠缠道理,那该如何应对?
她集中精神,试图“听”到他更多的心声。
【……纠缠反而落了下乘。】她听到他心里冷嗤一声,【皇家体面,有时候,比道理更重要。】
苏晚晚瞬间恍然!她明白了!在那种场合,尤其是在皇帝面前,维持皇家体面和宸王府的威严,远比与一个御史争辩是非对错更重要!对方若以“替嫁”、“庶女”等身份问题发难,她越是辩解,反而越容易陷入自证清白的陷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最好的应对,或许是……以势压人?或者,四两拨千斤?
她抬起眼,看向萧景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和决断:“妾身明白了。王爷放心,妾身知道该如何做。”
萧景玄看着她眼中那抹迅速闪过的慧黠和坚定,知道她是真的听懂了。他心中那根因为宫宴而微微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丝。
【……但愿不是自作聪明。】他内心淡淡道,但终究没有再出言质疑。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他再次停下,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
“明日宫宴,跟紧本王。”
这一次,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命令,多了几分……或许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嘱托。
苏晚晚看着他那高大挺拔、却仿佛承载着无数重压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华美精致的宫装,又想起萧景玄方才那句“跟紧本王”。
敌人已经明确,战场已经划定,而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那么,就让她这个宸王妃,好好演好这出戏吧。为了生存,也为了……不辜负这份突如其来的、冰冷的,却又实实在在的“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