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致的压抑与恐惧之后,一种属于岛国民族的、根植于生存本能深处的极致隐忍与扭曲智慧,开始悄然滋生。
不知从何时起,也不知由谁开始,一种新的论调,开始在倭国高层和民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悄然流传。
他们不再称呼林默为“魔头”、“亵神者”,而是换上了一副无比谦卑、甚至带着谄媚的面孔。
他们开始尊林默为——“天下第一”。
“林默大人,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能与这样的存在生于同一时代,是我等武者的‘荣幸’。”
“大神官阁下败于天下第一之手,虽败犹荣!”
媒体的口风瞬间转变,从极致的仇视变为极致的推崇。
他们将林默在倭国的一系列行为,包装成一场“武道神话的巡礼”,将青国神宫的毁灭,描绘成“旧神话终结与新传说诞生的必然祭品”。
这种推崇,并非发自内心的敬仰,而是一种精心算计的“捧杀”。
其用心之险恶,在于三点:
转移焦点:将林默塑造为一个超越国家、民族的“武道象征”,试图淡化他作为“夏国林默”的身份,减轻国格沦丧的刺痛感。
树敌于天下:将“天下第一”这顶沉重无比的王冠强行戴在林默头上。他们相信,这世间总有隐藏的强者,总有不服输的势力。林默被捧得越高,将来可能遇到的挑战就越多,越猛烈。
自我麻痹:通过承认对手的“无敌”,来为自己惨无人道的失败寻找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不是我们太无能,而是对手太非人”。
于是,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国上,出现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景象:物质世界一片狼藉,精神世界彻底崩塌,而在舆论的虚空中,却高高竖立起一尊他们亲手打造的、属于征服者的神像。
他们试图用这尊虚无的神像,来掩盖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空洞,并期待着有朝一日,这尊神像能被更强者推倒,让他们能在废墟中获得一丝扭曲的慰藉。
而对于这一切,静坐于废墟之中的林默,心知肚明。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些在远处,带着极度复杂神情,偷偷拍摄他“静坐”画面的倭国媒体,便重新闭上了双眼。
“天下第一?”
他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蝼蚁的奉承与诅咒,于神龙何干?
他的道,在更高更远的地方,岂是这区区一方池塘的“第一”所能束缚?
三个月静坐之期,开始进入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倒计时。
在这片被彻底打垮了脊梁的土地上,唯有时间,在无声地流淌。
......
时光流转,三月之期,终是到了。
这一日,天空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也懒得为这场注定屈辱的送别展露笑颜。
青国神宫废墟之外,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夏国交流团的车辆已然准备就绪。
与来时倭国方面“热情周到”、实则暗藏机锋的盛大欢迎场面相比,此刻的场景,只能用凄清二字来形容。
前来送行的人寥寥无几。
仅有几位身着黑色西装的倭国外务省官员,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木偶,脸上挂着标准而僵硬的职业性微笑,站在不远处。
他们的眼神空洞,不敢与交流团任何人对视,那笑容仿佛是用刻刀勉强刻在脸上的面具,虚伪得令人尴尬。
几句“期待下次交流”、“一路顺风”的客套话,说得干巴巴毫无生气,仿佛在背诵一篇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课文。
没有媒体长枪短炮的围堵。
没有民间“友好人士”的鲜花。
甚至没有多少敢于前来围观的民众。
只有零散几个身影,远远地站在街角,目光复杂地望向这边,眼神中交织着残留的恐惧、刻骨的怨恨,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当林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时,那些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低下头,仓皇躲入建筑的阴影之中。
整个国度,选择了一种集体性的沉默与回避,来维持他们最后的一丝体面。
“师尊,车准备好了。”
陈婉清走到静坐三月、此刻终于缓缓站起身的林默身边,轻声说道。
她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自豪。
林默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扫过那些不敢抬头的倭国人,最终落在那几个强颜欢笑的官员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并非回应对方的“送别”,更像是一种......对既成事实的最终确认。
随即,他转身,率先登上了车辆。
沈心澜、石破天、韩铭等人也紧随其后。
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复杂。石破天等人是扬眉吐气的激动,夹杂着对林默近乎神明的敬畏;沈心澜则在松了口气的同时,那份关于如何与林默相处的沉重思虑,愈发清晰。
车队缓缓启动,驶离这片承载了太多震撼与颠覆的废墟。
倭国官员们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直到车队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如同虚脱般直起身子,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无法掩饰的屈辱与深深的无力感。
车队驶向机场。
一路无话。
沿途的城市,仿佛依旧沉浸在那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繁华依旧,却少了往日的喧嚣与活力,一种无形的低气压笼罩着这片岛屿。
当飞机的引擎在东京国际机场轰鸣,载着交流团,也载着一位“弑神者”的传说,终于冲上云霄,远离这片土地时。
机舱内,不知是谁,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口气,吐出了三个月来的压抑、紧张与不确定。
飞机的轮胎在帝京国际机场的跑道上发出一声平稳的摩擦声,宣告着这次载入史册的交流之行,正式画上句号。
然而,当机舱门打开的那一刻,迎接他们的,却是一个与倭国死寂截然不同的、热烈到近乎沸腾的世界!
人潮,无边无际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