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无需衙役动手,随天使而来的宫中禁卫早已上前。
如狼似虎地将瘫软如泥、屎尿齐流的王蓝田从地上拖起。
动作粗暴地剥去了他象征士子身份的襕衫。
一旁的心莲更是直接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上虞县令跪在地上,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心中积压了多日的怨气和憋闷,此刻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
他几乎要忍不住仰天长笑!
这个在他衙门里作威作福、把他折腾得够呛的纨绔子弟,终于遭了报应!
他立刻起身,挺直了腰板,脸上恢复了父母官的威严。
对着手下衙役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圣旨吗?”
“将此獠及其侍妾押入大牢,严加看管!等候流放!”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与之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
最后一处接到圣旨的,是杭州太守府。
当仪仗抵达时,马德望与马文才早已得到快马传讯。
心中有底,父子二人从容整装,于府门前列香案迎接。
宣旨太监面对封疆大吏,态度明显客气了许多。
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马太守,马公子,恭喜恭喜!咱家特来传达陛下天恩!”
“臣马德望,马文才,恭请圣安!” 父子二人沉稳下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特赐婚二人,择吉日完婚,以彰美德,钦此!”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德望声音洪亮,带着如释重负的喜悦。
他双手恭敬地接过那明黄的圣旨,心中一块大石彻底落地。
马文才跟在父亲身后叩拜,面色平静,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只是在低头谢恩的刹那,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满意。
这道赐婚圣旨,不仅是对他姻缘的肯定,更是皇帝、或者说王敦代表的势力,在权衡之后,对他马家的一种安抚和妥协。
至少是这一局,他赢了!
宣旨太监笑眯眯地又道:“马太守,陛下还有口谕,褒奖您治理地方有功,恪尽职守。”
马德望心领神会,知道这是皇帝在给双方台阶下,连忙再次谢恩,并奉上早已备好的丰厚程仪。
那太监推辞一番,最终“盛情难却”地收下,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送走天使,马德望回身,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长舒一口气。
“文才,此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语气中充满了感慨与后怕。
马文才微微颔首,目光却望向南方上虞的方向,低声道:“父亲,事情还未完全结束。”
“王敦此番断尾求生,必不甘心。五皇子那边,也绝不会就此罢休。”
马德望捧着圣旨,还想和儿子好好絮叨,却见儿子转身离去。
再见儿子他已然换上了外出的衣袍。
马德望一愣,“文才,你这又是要去哪儿?”
“眼看就要过年了,府中诸多事务,你还要往外跑?”
马文才系好大氅的带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急切与光彩。
他对父亲躬身一礼,语气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父亲,圣旨已下,儿子需即刻前往上虞,与祝家商议婚事细节。府中事务,有劳父亲多多费心。”
马德望看着儿子那架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故意板起脸道:“你这混账小子!眼看年关将至,你是要让你老爹我一个人孤零零仍在这偌大的府邸里过年吗?”
马文才抬起头,眼中带着笑意,语气却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赖皮。
“爹,您就暂且忍一忍。儿子此去就是为了让你明年不再孤孤单单的,到时候说不定还有孙子陪您守岁,热热闹闹地过年呢。”
说罢,不等马德望再“抱怨”,他已转身大步而出,翻身上马,带着几名随从,再次向上虞方向疾驰而去。
马德望看着儿子火急火燎的模样,只得笑骂一句:“臭小子!真是有了媳妇忘了爹!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
长安的圣旨,如同冬日里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
其光芒与雷霆,不均等地降临在不同的人身上。
对于五皇子司马景明,这道雷声大雨点小。
皇帝司马曜终究是疼爱这个儿子的,在严厉申饬其。
“结交外臣、行事不慎”之后,罚了他一年俸禄。
责令其在府中闭门思过三个月,美其名曰“静心读书”。
这惩罚,对于一位皇子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更像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一场戏。
司马景明跪在宫中冰冷的石板上领旨谢恩,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翻涌的不甘与怨毒。
他知道,经此一事,他在朝中的声望受损。
短期内必须蛰伏,但那份对权力的渴望,却在心底疯狂滋长。
而与五皇子府邸的压抑形成惨烈对比的,是长安城郊阴暗潮湿的刑部大牢。
王弘一家被剥去华服,换上肮脏的囚衣,镣铐加身,昔日威风荡然无存。
最凄惨的莫过于在上虞牢房里的心莲。
她本就临近产期,连日来的惊吓、屈辱、颠簸,早已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心力。
在散发着霉味和绝望的草堆上,她经历了撕心裂肺的剧痛,诞下的,却是一个早已没了气息的男婴。
那小小的、青紫色的身体被狱卒随意地用破草席一卷拿走时,心莲空洞的眼中连泪水都已流干。
然而,她的苦难并未结束。
王蓝田看着那被卷走的死婴,又看看草堆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心莲。
非但没有丝毫怜惜,反而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他猛地扑过去,一把揪住心莲散乱的头发,将她从草堆上拖起。
面目狰狞地低吼道:“贱人!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出的馊主意!”
“要不是你蛊惑我去求娶祝英台,我们王家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我怎么会变成阶下囚,要去那蛮荒之地等死!”
虚弱到极致的心莲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一片破布般任由他撕扯捶打。
拳头和辱骂如同雨点般落下,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种彻骨的冰凉和荒谬。
她机关算尽,最终换来的,竟是如此下场。
“……少爷……饶……命……”
她发出微弱如蚊蚋的求饶,换来的却是王蓝田更疯狂的暴虐。
“饶命?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王蓝田双目赤红,完全失去了理智。
旁边的狱卒对此视若无睹,甚至嘴角带着一丝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