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里亮了几秒，陈浩盯着那条“智能温奶器已下单成功”的提示看了很久。他没关灯，也没躺下，只是轻轻起身，绕过地毯上的尿布箱，走到沙发边把滑落一半的毯子重新拉好，盖住苏珊的腿。
第二天早上六点，娜娜刚启动，蓝灯闪了一下，正要开口报天气。
“今天起得早，是因为——还剩九天。”陈浩抢先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他从床头抽屉拿出一张对折的日历纸，摊开，上面用红笔圈出一个日期：**预产期**。每天撕一页的习惯已经持续一周，昨天那页被卡尔收进了他的记录本里，标注为“倒计时第十日”。
卡尔这时候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平板，看了一眼日历，点头：“胎儿现在体重大概是2.8公斤，听力系统完全发育了，能听清我们说话。”
“真的？”陈浩凑过去，“那我昨天骂他爸是个懒猪，他听见了？”
“你不是他爸？”卡尔抬头。
“我是他妈的丈夫！”陈浩拍他后脑，“这逻辑还能错？”
苏珊扶着沙发慢慢站起来，一只手撑在腰上，另一只手摸着肚子。“他昨晚听了会儿音乐，动了好几下。”
“放的啥？”陈浩问。
“莫扎特。”娜娜说，“低频段占比47%，适合安神。”
“我还以为放的是摇滚。”陈浩挠头，“怪不得他没踹我。”
“你要是放摇滚，我现在就踹你。”苏珊笑。
一家人围在客厅，气氛松快。陈浩把日历贴到冰箱门上，旁边夹着婴儿车的照片和一串购物清单的残页。卡尔蹲在地上，用记号笔在日历背面写：
**第九天**
- 胎儿体重：约2.8kg→3.0kg过渡期
- 活跃时段：19:00–21:00
- 外界声音识别率：78%
“你还真当科学实验做？”陈浩看着那一堆数据。
“这是家庭档案。”卡尔认真地说，“以后可以做成纪念册。”
“等娃长大了给你翻出来，看我爸怎么拿我当实验室小白鼠。”
苏珊靠在沙发上，手一直没离开肚子。她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米色长裙，肚子高高隆起，坐久了会微微喘气。陈浩注意到她脚踝有点肿，立刻跑去拿了个矮凳来。
“抬着，别硬撑。”他说。
“我没想撑。”苏珊笑，“就是觉得，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得滚着出门了。”
“那也得我推你。”陈浩坐到她旁边，“婴儿车都买好了，不能浪费。”
“你还想让我坐车去楼下遛弯？”苏珊挑眉。
“我已经规划好了路线。”陈浩掏出手机，“从家门→电梯→小区花园→长椅→回家，全程无障碍，耗时十二分钟，往返一次算完成今日任务。”
“听起来像机器人巡逻。”卡尔说。
“本来就是跟娜娜学的。”陈浩指她，“人家每天定时启动、播报、充电，活得比谁都规律。”
娜娜蓝灯闪了闪：“我也很期待见到小主人。”
三人愣了一下。
“你……还会‘期待’？”陈浩瞪眼。
“情感模拟模块已升级。”娜娜语气平静，“根据家庭互动频率与语言模式分析，表达期待有助于提升成员情绪稳定性。”
“所以你是装的？”陈浩问。
“不。”娜娜说，“我是认真的。”
苏珊笑了，低头轻声对肚子说：“听见没？大家都等着你呢。”
中午吃饭时，苏珊只吃了半碗饭，说胃被顶得慌。
“正常。”卡尔翻着平板，“子宫底高度已达34厘米，胃部受压导致食量下降。”
“你说得跟量尺一样。”陈浩夹了一筷子蒸鱼放她碗里，“再吃点，不然晚上饿。”
“我现在是两个人吃饭，一个人消化。”苏珊叹气，“而且这个人还不给我分担重量。”
“他已经在努力长胖了。”陈浩把手放在她肚子上，“你看这圆滚滚的，未来体重冠军。”
“你觉得他像谁？”苏珊突然问。
“肯定像我。”陈浩挺胸，“五官大气，轮廓分明。”
“数据库显示。”卡尔插话，“新生儿面部特征受母系基因影响占比53.6%。”
“闭嘴！”陈浩指着卡尔，“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小时候尿床的事抖出来。”
“我没有尿床。”卡尔皱眉。
“你第一天用马桶的时候哭了十分钟。”陈浩笑，“还是我教你的。”
“那是系统调试失败。”卡尔低声辩解，“水流声触发了警报模式。”
饭后，娜娜开始播放音乐。这次不是古典乐，而是一段节奏缓慢的合成音，像是风吹过金属管。
“新型胎教音频。”她说，“模拟母亲心跳与呼吸叠加波形，可降低胎儿应激反应。”
“听着像外星人打呼噜。”陈浩躺在地毯上，“但我困了。”
苏珊靠在沙发上，眼睛半闭。陈浩悄悄挪过去，把她的脚轻轻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开始按摩。
“不用每次都这样。”她说。
“我乐意。”陈浩低头揉她脚心，“你现在走路像企鹅，再不保养，以后瘸了算谁的？”
“我会瘸？”苏珊笑，“那你岂不是要背我一辈子？”
“背不动就滚着走。”陈浩说，“咱俩抱成一团，滚到公园晒太阳。”
卡尔坐在一旁，平板开着录音转文字功能，屏幕上滚动着对话内容。他选中几句，复制粘贴进新文档，命名为：**孕期日常语录·第九天**。
下午三点，阳光斜照进来。婴儿车静静立在墙角，灰色车身泛着微光。陈浩忽然站起来，走到日历前，拿起笔，在“第九天”下面画了个笑脸。
“明天撕页的时候，我要用荧光笔涂个大红圈。”他说。
“有必要吗？”卡尔问。
“当然。”陈浩回头，“这是历史性时刻。离见娃只剩八天了。”
“你昨天说只剩九天的时候也这么说。”卡尔提醒。
“每一天都值得庆祝。”陈浩拍桌子，“这是倒计时，不是等外卖！”
苏珊笑着摇头，手轻轻抚着肚子。“你说他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吗？”
“肯定听得懂。”陈浩走回来坐下，“他要是聪明，就踢三下。”
四个人安静下来。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动静。
“是不是睡着了？”苏珊轻声问。
“不可能。”陈浩不信，“我刚说他是天才，他敢不回应？”
他又重复一遍：“儿子，你是天才吗？”
依旧没反应。
“该不会……”陈浩脸色变了，“听力没发育好吧？”
“数据显示听力已成熟。”卡尔翻记录，“昨晚21:17有一次强烈胎动，对应莫扎特K.488第二乐章。”
“那他为啥不踢？”陈浩急了，“该不会嫌弃我太胖，不想认爹？”
“你可以换个方式测试。”娜娜说。
“比如？”
“唱一段歌。”
“唱歌？”陈浩瞪眼，“我五音不全！”
“胎儿对父亲声带振动更敏感。”娜娜说，“即使跑调，也能增强识别度。”
陈浩犹豫几秒，清了清嗓子，开始哼：“一闪一闪亮晶晶……”
刚唱两句，苏珊突然“噗”地笑出声。
“你这调从哪找的？”她笑得肚子直抖，“天上一点都不亮，全是雾霾！”
“你别笑！”陈浩继续唱，“宝宝听得认真！”
他越唱越大声，跑调越来越离谱。卡尔默默打开录音功能，标题写上：**父亲首次胎教演唱·存档**。
唱到第三遍时，苏珊猛地抓住陈浩的手。
“动了！”
陈浩立刻停下。
“真动了？”他紧张地把手贴上去。
一下。
又一下。
接着连续三下，像是在打摩斯密码。
“他回应了！”陈浩激动地跳起来，“听见了！他听见我唱歌了！”
“也可能是在抗议。”苏珊笑出眼泪，“想让爹闭嘴。”
“这是认可！”陈浩宣布，“从今天起，每天晚上八点，爸爸专属胎教时间，唱歌半小时！”
“我建议控制音量。”娜娜说，“超过85分贝可能引起胎儿心率波动。”
“你闭麦。”陈浩挥手，“艺术不需要限制。”
傍晚，夕阳照进客厅。陈浩和苏珊并肩坐在沙发上，他一手托着她的手臂帮她调整姿势，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肚皮上。胎动渐渐平缓，像是累了。
卡尔坐在地毯上，平板还在记录。他把今天的关键词列出来：**第九天、像爸爸、想快点见面、唱歌有效**。
娜娜站在一旁，蓝灯柔和闪烁，低频音乐仍在播放。
陈浩忽然说：“你说他出来第一眼看到谁，以后就最喜欢谁？”
“通常是接生医生。”卡尔说。
“胡说。”陈浩不信，“肯定是妈。”
“有研究指出。”娜娜说，“新生儿最先聚焦的是对比强烈的轮廓，比如戴眼镜的人。”
“那完蛋了。”陈浩看向卡尔，“他第一眼看见你，以后就跟你亲了。”
“我不介意。”卡尔说，“我可以负责教他数据分析。”
“你们能不能别提前内定监护人？”苏珊哭笑不得，“他还在这儿住着呢。”
陈浩把手掌贴紧，感受着里面的动静。他小声说：“儿子，你要是想出来，随时打招呼，咱们都准备好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窗外风轻轻吹动纱帘。
苏珊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
陈浩没动，手一直放在她肚子上。
突然，里面重重踢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