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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趣阁 >  饮茶杂话 >   第30章 瑞云

杭州城的暮春总裹着一层湿软的风,从西湖上掠过来,携着苏堤的柳丝潮气、孤山的梅瓣冷香,漫过清河坊的青石板路,最后钻进巷尾那座挂着“蔡府”木牌的宅院。院门是半旧的朱漆,边角被岁月磨出浅淡的木纹,门环上悬着两串风干的桂花,风一吹,细碎的金褐色花瓣便簌簌落在来访者的衣袂上——这便是杭城无人不晓的瑞云居所,虽非朱门大院,却因院里那位十四岁的姑娘,成了无数王孙公子、文人墨客心尖上的牵挂。

瑞云彼时刚过十四生辰,梳着双丫髻,鬓边簪着一小枝新折的白茉莉。她坐在窗前的花梨木桌旁,指尖捏着一支狼毫,正对着宣纸上的残荷出神。窗棂外的石榴树刚抽出新叶,嫩红的芽尖映在她眼底,倒让那双本就清亮的眸子添了几分柔润。她生得极妙,不是俗艳的浓丽,而是清润如西湖水:眉是远山黛,不描而秀,眼尾微微上挑,却无半分媚态,只添了点清冷的灵气;鼻梁秀挺,唇瓣是天然的浅樱色,笑起来时左边嘴角会陷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不笑时又带着点疏离的静气。

“云儿,过来瞧瞧这个。”堂屋里传来蔡媪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放柔的调子。蔡媪是瑞云的养母,年近五十,鬓边已染了霜色,却依旧穿着浆洗得挺括的蓝布衫,眉眼间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唯独对瑞云,总多了三分迁就。

瑞云放下笔,裙摆轻扫过地板上的蒲团,缓步走进堂屋。屋里八仙桌上摆着一个描金漆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锭银子,旁边还放着一张红笺,写着“求见贽礼:纹银五两”。蔡媪正用帕子擦着银锭,见瑞云进来,便抬眼道:“这是盐商张老爷差人送来的,说想明日来见你,还特意嘱咐,要是你愿意见,他再补十两茶钱。”

瑞云的目光掠过那锭闪着冷光的银子,指尖轻轻蹭了蹭袖口的绣纹——那是她前几日自己绣的兰草,针脚还不算太熟练。她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姆妈,我昨日跟你说的话,你忘了?”

蔡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你说要自己择客,我没忘。可张老爷是杭州城里有名的富户,出手阔绰,跟他交好,往后咱们院里的用度也宽裕些。你才十四,刚要见客,别太拧着性子。”

“我不是拧性子。”瑞云走到桌前,垂着眼,声音虽轻,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姆妈常说,我进这行,是为了往后能有个好去处。可这是我第一次见客,是往后一辈子的开头,怎么能随便应付?银子多少,你定规矩就行,但见不见、跟谁多说几句话,得我自己选。要是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往后日子长了,我又能指望什么?”

她话说得慢,却字字落在实处。蔡媪看着眼前的姑娘,忽然觉得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从前总跟在自己身后,怯生生叫“姆妈”的小丫头,如今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眼神清亮,竟有了几分撑得起场面的风骨。蔡媪叹了口气,把银锭放回漆盒:“罢了,就依你。我定个价,十五两银子见一次,来的人得先送贽礼。贽礼厚的,你愿陪他下棋、画画都行;薄的,就端杯茶应付过去,成吗?”

瑞云这才抬眼,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梨涡若隐若现:“谢姆妈。”

消息传出去的第二日,蔡府的门就被踏破了。杭州城里的富商、官宦子弟,还有那些自诩风雅的文人,闻着消息都往巷尾跑。有人提着沉甸甸的锦盒,里面装着珍珠翡翠;有人捧着自己写的诗卷,盼着能得瑞云一句点评;还有些家底薄些的,凑了几两碎银,也想挤在门口,求个远远看一眼的机会。

瑞云待在西厢房里,听着院外的喧哗声,依旧坐在窗前描她的荷花。小鬟春桃端着茶进来,忍不住念叨:“姑娘,方才王公子送来一对玉镯,说是和田玉的,光润得很;还有李秀才,捧着本《昭明文选》,说要跟你论诗呢。”

瑞云握着笔的手没停,笔尖在荷叶的脉络上顿了顿,漫声道:“知道了。你把王公子的贽礼收着,告诉他今日客多,改日再约;李秀才要是贽礼够数,就让他在堂屋等,我过会儿去见。”

春桃应了声,又好奇地问:“姑娘,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人啊?这些公子爷里,有有钱的,有有才的,还有长得俊的,你怎么都不热络?”

瑞云抬眼看向窗外,石榴树的新叶被风吹得轻轻晃,她沉默了会儿,才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总觉得,不是他们。”

她要找的,不是那些一见面就夸她容貌、或是急着炫耀自己财帛才学的人。她想找个能听懂她话里意思的,能坐下来跟她安安静静说会儿话,不盯着她的脸,也不惦记着她的画的人。可这样的人,在这来来往往的客人里,能找得到吗?瑞云自己也说不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等着什么东西似的。

这日傍晚,院外的喧哗渐渐歇了,春桃刚要进来禀报“今日客都走了”,却见门房匆匆跑进来:“蔡妈妈,外面有个姓贺的秀才,说要见瑞云姑娘,送了一两银子当贽礼。”

蔡媪正在算账,闻言皱了皱眉:“一两?这也太少了。告诉他,今日客满,让他改日再来。”

“等等。”西厢房的门被推开,瑞云走了出来,“姆妈,一两也是贽礼,按规矩,该见的。”

蔡媪瞥了她一眼:“就一两银子,顶多给他杯茶,别耽误功夫。”

瑞云没说话,只是朝春桃点了点头。春桃会意,跟着门房出去,没过多久,就引着一个青衫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身材清瘦,穿着一件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口磨出了淡淡的毛边,头上戴着顶方巾,布料也是普通的细布。他手里捏着一个布包,大概是刚送完贽礼,手指还微微攥着,显得有些局促。他进门时,目光先扫过堂屋的摆设,最后落在瑞云身上,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艳,却又很快低下头,像是怕唐突了她。

这便是贺生,余杭人氏,自幼饱读诗书,在当地小有名气,可惜家境普通,父母早逝,只靠着几亩薄田和偶尔写些文章换的稿费过活。他早就听说过瑞云的名声,杭州城里人人都说,瑞云色艺双绝,是西湖边最亮眼的一朵花。贺生心里仰慕,却也清楚自己的家底——一两银子已是他省吃俭用攒下的,想跟那些富商公子争,是万万不够的。他来这里,本就没指望能和瑞云怎么样,只盼着能远远看一眼,听她说几句话,也就够了。

“贺公子,请坐。”瑞云先开了口,声音温和,没有半分轻视。她示意春桃倒了杯茶,放在贺生面前的桌上,“听门房说,公子是从余杭来的?”

贺生这才抬起头,对上瑞云的眼睛。她的眼睛比传闻里更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安安静静看着他,没有丝毫嫌弃或敷衍。贺生心里的局促少了些,轻声回道:“是,在下贺璞,余杭人。久闻姑娘芳名,今日特来拜会,叨扰了。”

“贺公子客气了。”瑞云笑了笑,“我听人说,余杭的山水极好,尤其是径山,春茶最是清香。公子生长在那里,想必也沾染了几分山水灵气。”

贺生没想到她竟知道径山的茶,心里一喜,话也多了起来:“姑娘也爱喝茶?径山的雨前茶确实不错,叶片嫩,泡出来的茶汤清绿,带着点兰花香。只是那里路远,寻常时候难得买到好的。”

“我倒是没喝过,只是听客人说起过,心里好奇。”瑞云托着腮,认真地听着,“公子要是不嫌弃,不妨说说余杭的事,我也听听新鲜。”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贺生说起余杭的稻田、径山的古寺,还有他小时候跟着先生读书,在河边背书被蜻蜓落在书页上的趣事;瑞云则说起自己学画的经历,说她刚开始学描线,总把荷花的茎画得歪歪扭扭,被教画的先生笑了好几天。聊着聊着,天渐渐黑了,春桃进来点了灯,昏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倒添了几分暖意。

贺生看着眼前的瑞云,她没有刻意打扮,只簪着一支茉莉,说话时眉眼弯弯,偶尔会因为他说的趣事笑出声,梨涡浅浅的。他忽然觉得,那些传闻里的“色艺无双”都太笼统了,瑞云最动人的,是她这份不骄不躁的平和——面对他这样的寒酸秀才,她没有半分轻视,反而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像对待老朋友一样。

正说着,春桃忽然匆匆跑进来,小声对瑞云说:“姑娘,张老爷来了,在门口等着呢。”

瑞云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她看向贺生,带着点歉意:“抱歉,贺公子,有客来了,怕是不能陪你多说了。”

贺生心里一沉,连忙站起身:“是我叨扰太久了,姑娘忙,在下告辞。”

他刚要走,瑞云忽然叫住他,转身回房取了一张折好的宣纸,递到他手里:“今日跟公子聊天很开心,这是我刚写的一首小诗,送你做个纪念。”

贺生接过宣纸,手指触到她的指尖,微微一烫。他攥着纸,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走到巷口,晚风一吹,他才敢打开那张纸。昏黄的月光下,娟秀的字迹落在纸上:“何事求浆者,蓝桥叩晓关?有心寻玉杵,端只在人间。”

贺生反复读着这四句诗,心里像揣了个火炉,烫得他浑身发热。蓝桥求浆,是传说里裴航遇云英的故事;玉杵,则是他们定情的信物。瑞云写这首诗给她,是什么意思?是说她也觉得,他们是知己?

那一夜,贺生翻来覆去睡不着,手里攥着那张诗笺,一遍遍地读,连梦里都是瑞云温和的笑容。第二日一早,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过诗笺,见它还好好的,才松了口气。他心里像有个声音在催着他,让他再去见瑞云,再跟她说说话。

可他摸了摸钱袋,里面只剩下几吊铜钱,连再凑一两银子都难。贺生皱着眉,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咬了咬牙,找出了母亲留下的一支银钗——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他一直舍不得戴,藏在箱底。他拿着银钗,到当铺当了二两银子,小心地包好,匆匆往蔡府去。

这一次,蔡媪见他贽礼厚了些,倒没说什么,直接让春桃引他去了西厢房。瑞云正在画画,见他进来,立刻放下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贺公子,你来了。”

贺生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又来叨扰姑娘了。”

瑞云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春桃端了茶来,她挥手让春桃出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瑞云忽然凑近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贺公子,你……能图一宵之聚否?”

贺生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瑞云的眼睛,她的眼底带着点期待,还有点不安,脸颊微微泛红,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贺生心里又酸又热,他攥紧了手里的布包,声音有些沙哑:“姑娘,我……我只是个穷书生,家里没什么钱。上次那一两银子,已是我攒了许久的;这次的二两,是我当了母亲的钗子换来的。能坐在这儿,跟你说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至于肌肤之亲,我连想都不敢想。”

他说得坦诚,没有半分掩饰自己的窘迫。瑞云听着,脸上的期待一点点淡下去,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像叹气:“原来是这样。”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吹着石榴叶,沙沙作响。贺生看着她低落的样子,心里难受得厉害,可他没别的办法——他连自己都养活得勉强,怎么能给瑞云一个安稳的归宿?就算真的跟她有了一夜之欢,过后呢?他还是要离开,还是不能带她走,那又何必耽误她?

贺生坐了很久,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蔡媪在外面催了好几次,喊着“瑞云,张老爷还在等着呢”,贺生才不得不站起身,低声道:“姑娘,我走了。”

瑞云没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贺生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沉得慌。他慢慢走出西厢房,走出蔡府,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风一吹,眼睛竟有些发涩。

回到住处,贺生把那二两银子的布包放在桌上,又摸出母亲的当铺票,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要是自己能有钱就好了,哪怕只有一点点,能把瑞云赎出来,让她不用再应付那些客人。可他没钱,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想过,把家里的几亩薄田卖了,凑一笔钱,跟瑞云见最后一面,可转念一想,卖了田,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往后连糊口都难,就算见了瑞云,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让她跟着自己受苦。

这么一想,贺生心里的热乎气渐渐凉了下去。他把瑞云的诗笺仔细折好,压在书箱最底下,告诉自己,别再想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去过蔡府。

瑞云这边,日子依旧过着。来见她的客人还是很多,可她再也没像对贺生那样,跟谁好好说过话。有人送她贵重的礼物,她收下,却一句话都懒得说;有人跟她论诗下棋,她也只是敷衍几句,心思完全不在上面。蔡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瑞云择客择了三个月,一个满意的都没有,那些原本等着的富商公子,渐渐也没了耐心,来得少了。

这天晚上,蔡媪把瑞云叫到堂屋,脸色沉得难看:“云儿,你到底想怎么样?三个月了,来的客人里,有钱的、有才的,哪个配不上你?你偏要挑三拣四,再这么下去,咱们院里的用度都要断了!”

瑞云坐在那里,手里攥着帕子,低声道:“姆妈,我只是没找到合适的。”

“合适的?什么叫合适的?”蔡媪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贺秀才?我跟你说,他就是个穷光蛋,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能给你什么?你别犯傻了!再过几天,要是你还选不出人,我就做主了,张老爷那边已经催了好几次,他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娶你做妾,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瑞云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抗拒:“我不嫁!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也不做人家的妾!”

“由不得你!”蔡媪气得拍了桌子,“你吃我的、穿我的,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顶嘴了?我告诉你,这事我定了,过几日张老爷来,你就跟他走!”

瑞云看着蔡媪决绝的样子,心里又冷又怕。她知道,蔡媪说到做到,要是自己再不听话,真的会被强行嫁给张老爷。可她不想那样,她心里还记着贺生,记着他温和的样子,记着他说的余杭的山水。她想等,哪怕等不到,也不想将就。

可命运偏偏不遂人愿。没过几天,蔡府来了一个陌生的秀才。那秀才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看起来比贺生还穷,送的贽礼也只有半吊铜钱。蔡媪本不想让他见瑞云,可那秀才说“只说一句话就走”,蔡媪不耐烦,便让春桃引着他进了西厢房。

瑞云彼时正对着窗外出神,见进来的是个面生的秀才,衣着寒酸,眉宇间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清逸,便起身浅施一礼:“公子请坐。”

那秀才却不坐,只站在原地,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从眉梢到下颌,看得极认真,末了轻轻摇了摇头,嘴里喃喃道:“可惜,可惜。”瑞云正想问“可惜什么”,他忽然上前一步,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按了一下——那触感极轻,像一片柳叶拂过,瑞云还没反应过来,秀才已转身朝门外走,只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消失在巷口,连春桃追出去想问个明白,都没寻到他的踪影。

瑞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觉得疼,也没觉得痒,只当是个怪人,没放在心上。可到了傍晚梳洗时,春桃端来铜盆,她低头去看水面倒影,忽然“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本光洁的额头上,竟多了一个指印,黑得像浓墨,边缘清晰,像是有人用墨笔细细描过一般。

“姑娘,这是怎么了?”春桃凑过来一看,也慌了神,“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多了个黑印子?”瑞云急了,舀起清水往额头上泼,又用帕子反复擦拭,可那黑印子像长在了皮肉里,越擦越亮,颜色半点没淡。

蔡媪闻讯赶来,一看瑞云额上的黑印,脸瞬间白了:“这是什么东西?哪来的?”瑞云把白天秀才的事说了,蔡媪气得直跺脚:“定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来害你!这可怎么好?”

更糟的还在后面。过了三四天,那黑印不仅没消,反而慢慢往四周扩散,从额头中央往眉尾延伸,边缘变得模糊,颜色却更沉了;又过了半个月,黑印已连到了太阳穴,远远看去,像是半边额头都蒙了层灰;等到一年多后,那墨色竟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了鼻尖,整个上半张脸都罩在一片暗沉里,只有眉眼下方一小块皮肤还是原本的肤色,对比之下,反倒显得诡异又丑陋。

从前那些围着蔡府转的客人,听说瑞云生了“怪病”,先是好奇,有几个胆大的来看了一眼,一见她脸上的黑印,要么吓得转身就走,要么掩着嘴偷笑,再没人愿意递贽礼求见。原本门庭若市的蔡府,渐渐变得冷清,连巷口的叫卖声都绕着这里走,车马痕迹彻底断了。

蔡媪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对瑞云的态度也变了。她先是撤了瑞云房里的花梨木桌、绣床,把那些值钱的妆奁都锁进了库房,接着又斥去她的钗环衣裙,让她换上粗布衣裳,跟着丫鬟们一起干活。“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别想着当什么名妓了,能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蔡媪说话时,眼神里满是嫌弃,半点从前的迁就都没有。

瑞云本就身子荏弱,从前只学画画、弹琴,哪里干过粗活?劈柴劈不动,挑水挑不动,连扫地都扫不利索,常常被蔡媪骂得狗血淋头。丫鬟们见蔡媪不待见她,也跟着欺负她,脏活累活都推给她,饭也只给残羹冷炙。没过多久,瑞云就瘦得脱了形,头发枯黄打结,用一根粗布带随便束着,脸上的黑印被油烟熏得更显脏污,站在灶台边烧火时,远远看去,真像个形容枯槁的女鬼。

这日午后,贺生有事到杭州城,路过巷尾,想起这里是蔡府的方向,心里一动,便顺着青石板路走了过来。他已有一年多没见过瑞云,虽刻意不去想,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摸出那首诗笺反复看。他想着,就算不能见,远远看一眼蔡府的门,知道她安好,也够了。

可走到院门口,却没看见往日迎客的门房,只听见院里传来劈柴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呵斥:“没用的东西!劈个柴都劈不好,要你吃干饭的?”那呵斥声是蔡媪的,而回应的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却让贺生心里猛地一紧——那是瑞云的声音。

他忍不住推开虚掩的院门,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厨房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她背对着他,头发蓬乱,沾满了草屑,正费力地攥着一把斧头,往一截木头上砍,可力气太小,斧头落在木头上,只留下一道浅痕。蔡媪站在她旁边,叉着腰,还在不停地骂:“当初养你,是指望你挣钱,现在倒好,成了个废人……”

“姆妈,我劈不动。”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弱得快要听不见。

贺生的心跳得飞快,他往前走了两步,轻声喊了一句:“瑞云姑娘?”

那女人猛地回过头来。贺生看清她的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的上半张脸,从额头到鼻尖,全是暗沉的黑印,像是被墨染过一样,原本清亮的眼睛陷在凹陷的眼窝里,没了半点神采,嘴唇干裂,脸色蜡黄,哪里还有半分当年“色艺无双”的影子?

瑞云也看清了来人是贺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下意识地想把脸藏起来,可左右都没地方躲,最后只能猛地转过身,把后背对着贺生,双手紧紧捂着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再见到贺生。

贺生看着她发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疼。他想起一年多前,那个坐在窗前描荷花、眉眼含情的姑娘;想起她送自己诗笺时,嘴角浅浅的梨涡;想起她说“能图一宵之聚否”时,眼底的期待与不安。再看看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被人呵斥的瑞云,贺生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他走到蔡媪面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蔡妈妈,瑞云姑娘,我想赎她。”

蔡媪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贺生一番,见他还是穿着那件半旧的青布长衫,忍不住嗤笑一声:“赎她?贺秀才,你知道赎身要多少钱吗?当初我养她,请先生教她画画弹琴,花了多少银子?你拿得出来?”

“我拿得出来。”贺生说得坚定,“我家里有三亩薄田,还有一间祖屋,我可以把田卖了,把屋当了,凑赎金。只求蔡妈妈把瑞云姑娘交给我。”

蔡媪本来还想嘲讽他几句,可看着贺生认真的眼神,倒有些犹豫了——瑞云现在这个样子,留着也是个累赘,不仅不能挣钱,还要白吃白喝,要是贺生真能把她领走,倒也省了麻烦。她想了想,故意把价抬得高些:“赎金可以,二百两银子。你要是能在三日内凑齐,瑞云就归你;凑不齐,就别再来添乱。”

贺生知道蔡媪是故意刁难,二百两银子,对他来说是天文数字。可他看着厨房门口那个还在发抖的背影,咬了咬牙:“好,三日内,我一定凑齐。”

他转身跑出蔡府,马不停蹄地赶回余杭。他先去了镇上的当铺,把祖屋的地契当了五十两;又找到村里的富户,把三亩薄田低价卖了一百二十两;最后,他把自己珍藏的书籍、母亲留下的最后几件首饰,甚至连身上穿的长衫都当了,才凑够了剩下的三十两。三天后,贺生揣着沉甸甸的二百两银子,再次来到蔡府。

蔡媪见他真的凑齐了银子,倒有些意外,却也没再多说,收了银子,写了一张赎身契,扔给贺生:“人你领走吧,往后她跟我们蔡府,再没关系。”

贺生拿着赎身契,走到瑞云面前,轻声道:“瑞云,跟我走吧。”

瑞云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泪水,却不敢看他,声音哽咽:“贺公子,我现在这个样子,配不上你……你还是放我走吧,我去庙里当尼姑,不拖累你。”

“别说傻话。”贺生蹲下身,轻轻拂去她头发上的草屑,声音温和却坚定,“跟我回家,往后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你。”

他牵着瑞云的手,走出了蔡府。瑞云的手又瘦又凉,紧紧攥着他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走出巷口时,瑞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座朱漆院门,心里五味杂陈——这里曾是她想寻“知己”的地方,也是她受尽委屈的地方,如今走了,倒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贺生带着瑞云回了余杭的住处——那是一间租来的小瓦房,不大,却收拾得干净。他烧了热水,让瑞云梳洗,又找出自己干净的旧衣裳,给她换上。瑞云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依旧带着黑印的自己,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走到贺生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贺公子,谢谢你救我出来。可我容貌尽毁,配不上你,我愿做你的妾,伺候你饮食起居,等你将来娶了正妻,我就……”

“快起来。”贺生连忙把她扶起来,打断她的话,“我贺璞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当初在蔡府,你盛时,见我寒酸却不嫌弃,还赠我诗笺,这份知遇之恩,我记在心里。如今你落难了,我怎么能因为你的容貌变了,就忘了当初的心意?”他握着瑞云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妻子,我贺璞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人,再不会娶别人。”

瑞云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再也忍不住,靠在他怀里,放声哭了出来。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害怕、自卑,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泪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贺生每日去镇上的私塾教书挣钱,瑞云就在家里洗衣做饭,收拾屋子。虽然日子过得清贫,却安稳平和。贺生从不提她脸上的黑印,也不许别人提;瑞云起初还总低着头,怕被人笑话,可看着贺生每日回来,不管多累,都会笑着跟她说“今天学生又进步了”“买了你爱吃的糖糕”,她心里的自卑,也渐渐少了些。

村里有人知道贺生娶了个“脸上带黑印的女人”,背后偷偷笑话他,说他“捡了个废人”,贺生听见了,也不生气,只笑着说:“我妻子心善,又懂诗书,比那些只看容貌的女人,好上千倍万倍。”时间长了,村里的人见瑞云待人温和,手脚也勤快,渐渐也没人再笑话了。

转眼过了一年多,这年秋天,贺生受朋友之托,去苏州送一封信。他本想带着瑞云一起去,可瑞云怕路上麻烦,让他先去,自己在家等着。贺生便独自去了苏州,住在一家客栈里。

客栈里还有一个同住的客人,姓和,也是个秀才,说话温文尔雅,两人聊得很投机。住了两三日,一日晚饭后,两人坐在院里喝茶,和生忽然问起:“贺兄,你是杭州余杭人?我前几年去过杭州,听说那里有个名妓叫瑞云,色艺无双,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贺生心里一动,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轻声道:“她已经嫁人了。”

“哦?嫁了什么人?”和生饶有兴致地问。

“嫁了一个跟我差不多的人,家境普通,没什么本事。”贺生笑了笑,没说自己就是瑞云的丈夫。

和生却眼睛一亮:“跟贺兄差不多?那可真是好福气。瑞云那样的姑娘,就该嫁个懂她的人,而不是那些只看她容貌的富商公子。对了,她嫁人的时候,花了多少赎金?”

贺生想起当初凑赎金的艰难,叹了口气:“也没多少,她当时生了一场怪病,脸上长了黑印,赎金就便宜了些。要是她还是当初的样子,我这样的人,哪里能娶到她?”

和生听了,忽然笑了起来,看着贺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贺兄,你老实说,瑞云嫁的人,是不是你?”

贺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是我。和兄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是你,还知道她脸上的黑印是怎么来的。”和生放下茶杯,身子微微前倾,声音里带着点神秘,“实不相瞒,当初在蔡府,用手指按在瑞云额头上的那个秀才,就是我。”

贺生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心里又惊又气,若不是和生,瑞云也不会受那么多苦。

“贺兄别气。”和生连忙摆手,笑着解释,“我当初见瑞云,虽身在勾栏,却有风骨,不愿将就富商公子,心里很是佩服。可她容貌太盛,在那种地方,早晚要被人强占,不得善终。我用小术给她添了黑印,一是为了掩去她的锋芒,让那些只看容貌的人退避,二是为了留着她的本心,等一个真正不看重容貌、只看重她这个人的知己。”

贺生这才明白过来,心里的气消了,取而代之的是急切:“和兄,你能给她添上黑印,想必也能去掉吧?求你帮帮她,把她脸上的黑印去掉,好不好?”

和生看着他急切的样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天下人大多以貌取人,唯有真才真人,才会不以妍媸易心。贺兄你能在瑞云落难时娶她,待她如初,可见是真懂她的人。我既然能点上,自然能去掉。”

贺生大喜过望,连忙作揖:“多谢和兄!求你跟我回余杭,救救瑞云!”

“好说。”和生爽快地答应,“明日我便跟你一起回杭州,也算是成全一段好姻缘。”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收拾行李,雇了船,往余杭赶。一路上,贺生心里又激动又忐忑,想象着瑞云去掉黑印后,恢复往日容貌的样子,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船到余杭,贺生带着和生直奔家里。瑞云听说贺生回来了,还带了朋友,连忙从屋里出来迎接,见了和生,只觉得面熟,却没认出来。

贺生拉着瑞云的手,激动地说:“瑞云,这位是和兄,当初你脸上的黑印,就是他点的,他现在能帮你去掉!”

瑞云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和生,眼睛里满是惊讶。

和生笑着点了点头,对贺生说:“先别忙设宴,咱们先把瑞云姑娘脸上的黑印去掉,让她开心开心。你去拿个盆,装些清水来。”

贺生连忙跑去厨房,端了一盆清水出来,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和生走到桌前,卷起袖子,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在水面上轻轻划过,嘴里默念了几句,指尖便多了一道淡淡的金光。他对着水面虚点了几下,对贺生说:“把水端给瑞云姑娘,让她亲自用这水洗脸,黑印自会消退。不过,等她洗干净了,可得让她亲自来谢我这个‘医人’。”

贺生连忙端着水盆,快步走到瑞云面前:“瑞云,快洗脸。”

瑞云看着水盆里的清水,手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帕子,蘸了水,轻轻敷在脸上。刚开始没什么感觉,可过了片刻,她觉得脸上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褪去。她不敢睁眼,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每一寸皮肤,从额头到鼻尖,再到脸颊。

等她擦完,贺生拿着镜子递到她面前,声音都在发抖:“瑞云,你看看。”

瑞云缓缓睁开眼,看向镜中。镜子里的女人,头发梳得整齐,穿着干净的布衫,脸上的黑印已经完全消失了——额头光洁,鼻梁秀挺,眉眼清亮,嘴角边的梨涡浅浅的,和一年多前在蔡府时一模一样,甚至因为这一年的安稳,多了几分平和的柔润,比当初更动人。

瑞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一次,却是喜悦的泪。她转过身,对着和生深深作揖:“多谢和公子成全。”

“不用谢我。”和生摆了摆手,笑着说,“该谢的是贺兄,是他的真心,才配得上你的真心。”

贺生拉着瑞云的手,两人正要留和生坐下喝杯茶,转身去叫瑞云烧水煮茶时,却发现院里已没了和生的身影。贺生快步追到门口,往巷口望去,只有往来的村民和风吹过稻田的声响,哪里还有半分和生的踪迹?

“人呢?”瑞云端着刚找出来的茶叶,走到贺生身边,见院中空空,不由疑惑。贺生摇了摇头,心里却忽然清明——和生既能用小术点去印子,又能悄无声息消失,怕不是寻常的秀才,倒像是传说中隐于人间的仙人。

他牵着瑞云的手往回走,轻声道:“许是仙人不愿留名,既帮了咱们,便悄然走了。咱们记着这份恩,好好过日子,就是对他最好的谢礼。”瑞云点了点头,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尖传来贺生掌心的温度,心里满是安稳。

自那以后,瑞云恢复了往日容貌,却没了当初在蔡府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烟火气。贺生依旧在私塾教书,瑞云便在闲暇时重拾起画笔——贺生特意用攒了两个月的束修,给她买了新的狼毫和宣纸。她不再画那些供人赏玩的荷花牡丹,反倒爱画余杭的山水:春日里抽芽的柳树,夏日里潺潺的溪水,秋日里金黄的稻田,冬日里覆雪的茅屋,画里总藏着一个青衫男子的身影,或是在田埂上行走,或是在窗前读书,笔墨间全是温柔。

有时贺生从私塾回来,推开门就看见瑞云坐在窗前画画,夕阳的光落在她发梢,笔尖在宣纸上轻轻移动,画中的自己正抬眼朝她笑。他便悄悄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今日又画了什么?”瑞云便笑着把画递给他,两人凑在灯下,一起看画里的山水,说些私塾里的趣事,日子清贫,却满是暖意。

村里的人见瑞云恢复了容貌,又知书达理,先前那些背后议论的人,如今都换了脸色,常有婶子大娘来家里串门,送些自家种的蔬菜,或是跟瑞云讨教画画的技巧。瑞云从不推辞,耐心教她们描线涂色,有时还会把画好的小像送给村里的孩子,孩子们都喜欢围着她转,喊她“贺家嫂子”。

这年冬天,余杭下了场大雪,贺生从私塾回来时,鞋袜都湿了。瑞云早生好了炭火,见他回来,连忙递上暖炉,又去厨房端了刚煮好的姜汤。贺生喝着热汤,看着瑞云在炉边给他烤鞋袜,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蔡府的那个傍晚——那时他还是个寒酸秀才,攥着一两银子的贽礼,忐忑地见她,而她坐在灯下,眉眼含情,赠他一首诗。

“在想什么?”瑞云见他出神,便凑过来,手里还拿着烤暖的袜子。贺生拉过她的手,放在暖炉边捂着,笑着说:“在想当年在蔡府,你送我诗的时候。那时我还想,能跟你说几句话,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没想到如今,能跟你一起守着这暖炉,过安稳日子。”

瑞云听了,眼睛微微发红,靠在他肩上:“我也没想到,当初在蔡府择客,那么多人里,只有你待我真心。哪怕后来我容貌尽毁,你也愿意娶我,待我如初。”

“因为你值得。”贺生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盛时不骄,落难不卑,心里有风骨,这才是我当初喜欢你的样子。容貌只是皮相,唯有真心,才是一辈子的东西。”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屋檐上,簌簌作响;屋里的炭火噼啪跳动,暖炉的热气裹着姜汤的香气,漫在小小的屋里。瑞云抬头看着贺生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映着炭火的光,满是温柔,和当年在蔡府时,那个局促却真诚的秀才,一模一样。

后来,有人听说了瑞云和贺生的故事,说瑞云是“落难名妓遇良人”,说贺生是“慧眼识珠娶佳人”,还有人说,那位神秘的和生仙人,本就是为了考验贺生的真心,才设下这场“墨印之劫”。这些话传到贺生和瑞云耳朵里,两人也只是相视一笑——他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知道,往后的日子,他们会一直守着这间小瓦房,守着炭火和纸笔,守着彼此的真心,慢慢走下去。

春日再临的时候,瑞云画了一幅《余杭春耕图》,画里有稻田,有远山,有牵着牛的农人,还有田埂边并肩行走的一对男女——男子穿着青布长衫,女子梳着简单的发髻,手里拿着一支刚折的白茉莉,眉眼弯弯,正是她和贺生的样子。贺生把这幅画挂在堂屋里,每次有客人来,见了画,总要问起画里的故事,贺生便会笑着说起他和瑞云的过往,说起蔡府的初遇,说起墨印的磨难,说起和生仙人的成全,最后总会加上一句:“不是我慧眼识珠,是她值得我用一辈子去珍惜。”

而瑞云,总会在贺生说这些的时候,端着刚泡好的径山茶走过来,放在客人桌上,嘴角陷出浅浅的梨涡——那笑容,和当年在蔡府窗前,那个十四岁的姑娘,一模一样,却比那时,多了岁月沉淀的安稳与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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