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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趣阁 >  饮茶杂话 >   第17章 鸮笑

康熙三十四年,乙亥岁的秋意比往年来得更急些。塞外的风卷着黄沙,才过了居庸关,就把直隶、山东的天空染得发灰——这风里裹着的不只是凉意,还有西北战场上传来的急报。准噶尔部的噶尔丹再犯边境,朝廷急调兵马往西塞驰援,粮草转运成了燃眉之急。兵部一道文书下来,各省需征调民间骡马,从州县起运,一路向西,直送军前。

文书到山东的时候,济南府的官署里正飘着秋雨。按察使把各州县令召来议事,长山县令杨承祖坐在末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官袍下摆的暗纹。他年近五十,颧骨高突,眼尾向下耷拉着,瞧着总带点不耐烦的倦意,可听到“征调骡马”四个字时,那双眼忽然亮了一下,像荒地里见了猎物的狼。

散会时,同州的几个县令凑在一处叹气。益都县令董世昌是个温厚人,搓着手道:“咱们这地方,农户养头驴都当宝贝,骡马更是稀罕。征调易,安抚难,得好好跟百姓说,按文书上的价码给足补偿才是。”莱芜县令范承勋接话:“可不是嘛,我那县多山地,农户靠骡马驮货下山换粮,真征走了,过冬的口粮都成问题。”新城县令孙秉彝年纪最轻,性子刚直,冷声道:“就怕有人借着‘公务’的由头,把好事办歪了。”

这话刚落,杨承祖从后面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孙秉彝的肩膀:“孙老弟年轻,不懂底下的门道。‘公务’二字,可松可紧,办得好,是为朝廷分忧;办得‘妥帖’,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低,眼神扫过三人,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转身就带着随从走了。董世昌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这杨令,素来爱占小利,这次怕要出乱子。”

果不其然,杨承祖回长山的第二天,就把县里的衙役、地保全召到了县衙。大堂上,他把兵部文书往案上一拍,厉声道:“朝廷征马,关乎军国大事!凡境内骡马,无论官家养的、商户用的、百姓私藏的,三日之内,尽数交到县衙来!谁敢隐匿,以通敌论处!”

底下的地保们面面相觑——文书上明明写着“自愿应征,按价补偿”,到杨承祖这儿,怎么就成了“尽数上交”?有个老地保颤巍巍地问:“大人,那补偿……”

“补偿?”杨承祖冷笑一声,抓起案上的惊堂木拍了下去,“朝廷军费紧张,哪来的闲钱给补偿?再说了,为朝廷出力,是百姓的本分!谁再提‘补偿’二字,先打二十大板!”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缓了语气:“不过,你们办事得力,征上来的骡马里,挑些弱的、老的,赏给你们当脚力,也算是本县令的恩典。”

这话一出,地保们立刻懂了。杨令这是要借征马的名义,把全县的骡马都搜刮过来——好的他自己留着,要么卖钱,要么送给上面的官儿疏通关系;剩下的残次品,再赏给底下人,堵上他们的嘴。

接下来的三天,长山县彻底乱了。衙役们跟着地保,挨家挨户地搜。农户家里,刚买的骡驹被强行牵走,老农抱着马脖子哭,被衙役一脚踹开;小商户用来拉货的驴车,缰绳被硬扯断,货物翻在地上,没人管;就连寺庙里和尚用来驮经卷的老马,都被拉走了。不到三天,长山县的街头巷尾,再也见不到一头能跑的牲口,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关着门偷偷抹泪。

杨承祖把征来的骡马圈在县衙后院的空地上,足足有两百多匹。他每天傍晚都去看,摸着那些油光水滑的好骡马,嘴角就合不拢。心腹衙役凑过来问:“大人,这些马怎么办?送一部分去济南府交差?”

“急什么?”杨承祖眯着眼,“济南府那边,随便挑几十匹老弱的送过去就行。剩下的,等过阵子风声松了,卖到江南去——那边的盐商、粮商,正缺好骡马呢,一匹能卖十两银子。”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周村那边,不是每月初一、十五有大集吗?听说来往的商户多,车马多,你带些健丁过去,把那些外来商户的骡马也‘征’过来。对外就说,长山的骡马不够,借他们的用用,等朝廷拨了马,再还。”

那心腹衙役心领神会,立刻点了十几个身强力壮的衙役,揣着杨承祖写的“征马文书”,往周村去了。

周村离长山不过三十里地,是青州、济南、兖州三府交界的大集镇。每月初一、十五,四面八方的商户都往这儿赶:山西来的盐商,拉着成车的潞盐;陕西来的皮货商,驮着狐裘、羊皮;江南来的布商,带着松江的棉布、苏绣的绸缎;还有本地的粮农、菜农,推着小车,赶着驴,把新鲜的粮食、蔬菜运到集上卖。集镇上的那条主街,从东头到西头,车马挤得水泄不通,骡马的嘶鸣声、商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混在一处,热闹得能掀了天。

十月初一这天,天刚亮,周村的集就开了。山西商人王二和李老栓,赶着四匹黑骡,拉着一车潞盐,刚到街口,就被几个穿皂衣的衙役拦住了。为首的衙役把“征马文书”往王二面前一递,粗声粗气地说:“长山县令杨大人有令,朝廷征调骡马运粮,你们这四匹骡,先交出来,归县衙统一调度!”

王二愣了,赶紧作揖:“官爷,我们是山西来的,这骡是我们吃饭的家伙啊!拉着盐从山西过来,走了一个多月,就指望卖了盐,再用这骡拉点山东的杂粮回去。要是骡被征走了,我们俩怎么回去?”

“少废话!”那衙役一把推开王二,“什么你的我的?朝廷要用,就是朝廷的!再敢阻拦,以抗旨论处!”说着,就指挥其他衙役去解骡的缰绳。李老栓急了,扑上去想护着骡,被一个衙役一脚踹在地上,膝盖磕出了血。

周围的商户见了,都围过来求情,可衙役们根本不听。他们在集上转了一圈,见着好骡好马就抢,不管是商人的、农户的,甚至连镇上富户家里拉车的马,都被强行牵走了。不到一上午,衙役们就牵走了近百匹骡马,个个膘肥体壮。商户们看着自己的牲口被拉走,有的急得直哭,有的跳着脚骂,可衙役们有“文书”在手,又人多势众,谁也不敢真的反抗。

王二和李老栓坐在地上,看着四匹黑骡被衙役们牵远,眼泪都下来了。李老栓擦了擦眼泪,对王二说:“兄弟,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这骡没了,咱们回不去山西,家里的老婆孩子还等着呢!听说各州的县令都在济南府办事,咱们去济南府,找其他县令求求情,说不定能把骡要回来。”

王二点了点头,两人顾不上地上的盐车——盐被衙役们翻得乱七八糟,也卖不成了——揣着身上仅有的几两碎银子,徒步往济南府去。从周村到济南府,有一百多里地,两人都是生意人,平时赶路靠骡马,这会儿靠两条腿走,走得脚都磨出了泡,走了两天两夜,才总算到了济南府的城门口。

济南府是山东的省会,官署多,客栈也多。各州的县令来省里办事,大多住在城西的“悦来客栈”。王二和李老栓打听着找到悦来客栈时,正好遇上董世昌、范承勋、孙秉彝三人从客栈里出来,准备去按察使署议事。

王二和李老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跑过去,“扑通”一声就跪在了三人面前,放声大哭:“三位大人,救救我们吧!我们是山西来的商人,在周村赶集,骡被长山杨令的人抢走了,我们没法回家了啊!”

董世昌赶紧把两人扶起来,温声道:“起来说,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二抹了把眼泪,把杨承祖派衙役在周村抢骡马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李老栓也补充道:“不止我们俩,集上还有好多商户的骡马都被抢了,有陕西的、江南的,还有本地的农户,个个都急得没法子!杨令说征马,可连个收条都不给,也不提补偿,这不是明抢吗?”

孙秉彝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拳头攥得咯咯响:“我就知道这杨承祖要搞鬼!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征马要自愿、给补偿,他倒好,直接派人去抢!”

范承勋皱着眉:“可他是长山令,我们是外县的,直接管不了他。不过,这事确实过分,百姓和商户太冤了。”

董世昌叹了口气,看着王二和李老栓可怜的样子,说:“你们放心,我们三个既然知道了这事,就不能不管。正好我们今天要回客栈,一会儿就去找杨承祖,跟他说说这事,让他把抢来的骡马还回去。”

王二和李老栓连忙磕头:“多谢三位大人!多谢三位大人!”

三人把王二和李老栓安顿在客栈旁边的小店里,让他们先歇着,然后就往杨承祖住的房间去了。杨承祖也住在悦来客栈,他刚从外面回来,正让随从给他倒茶,听说董、范、孙三人来了,心里咯噔一下——他猜这三人多半是为了骡马的事来的,但面上还是装出热情的样子,赶紧开门迎客:“哎呀,董兄、范兄、孙老弟,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三人进了房间,杨承祖赶紧让随从摆上茶点,又吩咐下去,让客栈准备酒菜,说要好好招待三位同僚。董世昌见他热情,也不绕弯子,喝了口茶,就开口道:“杨兄,我们刚才在客栈门口,遇上两个山西商人,说是在周村赶集,骡马被你派去的人抢走了。这事……是真的吗?”

杨承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哦,你说这事啊!确实有这么回事。朝廷征调骡马,长山的骡马不够,我就让人去周村‘借’了些,都是为了给朝廷运粮,公事公办嘛。”

“公事公办?”孙秉彝忍不住插话,“杨兄,兵部的文书上写得很清楚,征马要‘按价补偿,不得强取’。你派人去周村,不问青红皂白就抢,不给补偿,也不给凭证,这怎么能叫公事公办?那些商户靠骡马吃饭,骡马被抢了,怎么活?”

杨承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孙老弟年轻,不懂办事的难处。我要是跟那些商户慢慢商量,跟他们说补偿,他们肯定不愿意把好骡马交出来。耽误了运粮的期限,这个责任,谁担得起?我这也是没办法,先把骡马征过来,等后面朝廷拨了补偿款,再给他们就是了。”

“可那些商户都是外地来的,等你‘后面’给补偿,他们早就走了,找谁要去?”范承勋也忍不住说,“杨兄,那些商户真的很可怜,尤其是那两个山西商人,就靠四匹骡拉货,骡被抢了,连家都回不去。你看能不能先把他们的骡马还回去,其他商户的,也慢慢商量着来?”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劝杨承祖把抢来的骡马还回去。杨承祖听着,心里越来越不耐烦——他好不容易抢来这么多好骡马,怎么可能轻易还回去?可这三人都是同僚,直接翻脸也不好看。他眼珠一转,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三人的酒杯都倒满酒,举起自己的杯子,笑着说:“三位兄台的心意,我懂。不过运粮的事紧急,骡马的事,咱们先不急着说。难得咱们几个同僚聚在一处,先喝酒,先喝酒!我提议,咱们行个酒令,助助酒兴,谁要是接不上来,就罚酒三大杯!”

董世昌、范承勋、孙秉彝见他想岔开话题,心里都有些不快,但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先坐下。杨承祖清了清嗓子,先起了个令:“我这令有规矩,得说‘一天上、一地下、一古人’,然后左右问‘所执何物、口道何词’,接着把答案接上。我先来:天上有月轮,地下有昆仑,有一古人刘伯伦。左问所执何物,答云:‘手执酒杯。’右问口道何词,答云:‘道是酒杯之外不须提。’”

刘伯伦就是刘伶,西晋时的酒鬼,以嗜酒闻名。杨承祖选这个人,又说“酒杯之外不须提”,明摆着是想让三人别再提骡马的事,只喝酒聊天。

范承勋看了他一眼,也跟着接令:“天上有广寒宫,地下有乾清宫,有一古人姜太公。手执钓鱼竿,道是‘愿者上钩’。”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这话是暗指杨承祖借着征马的由头,设圈套抢商户的骡马,可又没明说,让杨承祖挑不出错来。

杨承祖听了,脸色微微一沉。孙秉彝瞧着他的样子,心里更气,接着说道:“天上有天河,地下有黄河,有一古人是萧何。手执一本《大清律》,他道是‘赃官赃吏’。”

萧何是汉朝的丞相,制定过律法,以公正闻名。孙秉彝直接说萧何手执《大清律》,道“赃官赃吏”,这分明是指着鼻子骂杨承祖是赃官!

杨承祖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不是羞的,是气的。他捏着酒杯,指节都泛了白,沉吟了半天,才强压着怒火,又接了一个令:“某又有之。天上有灵山,地下有太山,有一古人是寒山。手执一帚,道是‘各人自扫门前雪’。”

寒山是唐朝的诗僧,性格孤僻,“各人自扫门前雪”这话,是杨承祖在警告三人:少管我的闲事,管好你们自己县里的事就行了。

董世昌、范承勋、孙秉彝听了,都不说话了。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几人互相看着,脸上都有些尴尬——杨承祖把话说到这份上,再劝下去,怕是要翻脸了。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少年走了进来,身穿宝蓝色的锦袍,腰束玉带,头戴小帽,长得眉清目秀,气质却傲岸得很。他走进来,也不管房间里的气氛有多僵,对着三人略一拱手,算是行了礼。

杨承祖正一肚子火没处发,见这少年贸然闯进来,还这么无礼,顿时怒了:“你是谁家的小子?敢随便闯我的房间!”

那少年却不搭理他,径直走到桌边,董世昌见他气度不凡,连忙起身,笑着说:“这位小兄弟,我们几个同僚在行酒令,你要是有兴趣,就坐下一起喝杯酒?”

少年笑了笑,摆了摆手:“酒且勿饮。我刚才在门外,听见诸公雅令,觉得有趣,也想献个丑,凑个热闹。”

杨承祖沉着脸,没说话——他倒要看看,这少年能说出什么来。董世昌和范承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啊,你说吧,我们听着。”

少年清了清嗓子,声音朗朗,传遍了整个房间:“天上有玉帝,地下有皇帝,有一古人洪武朱皇帝。手执三尺剑,道是‘贪官剥皮’。”

洪武朱皇帝,就是明太祖朱元璋。朱元璋最恨贪官,制定了严酷的律法,贪官一旦被抓住,要被剥皮实草,挂在衙门口示众。少年这话,比孙秉彝的话更直接,简直是指着杨承祖的鼻子,说他该被剥皮!

董世昌、范承勋、孙秉彝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董世昌笑得直拍桌子,茶盏里的茶水晃出大半,溅在官袍前襟也不在意;范承勋捋着山羊胡,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连声道“痛快、痛快”;孙秉彝最是年轻气盛,直接站起身,对着少年拱手:“小兄弟这话,可比我们几个拐弯抹角的,说得透彻!”

唯有杨承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铁青。他猛地一拍桌子,茶盘里的杯碟“哐当”乱响,指着少年的鼻子,声音都在发颤:“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竟敢在此妖言惑众,污蔑朝廷命官!来人啊,给我把他拿下,送到按察使署问罪!”

门外的两个衙役早听见里面的动静,这会儿得了命令,立刻提着水火棍冲进来,一左一右就往少年身边扑。可那少年却像没看见似的,依旧站在桌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等衙役的手快碰到他衣袖时,他身子轻轻一纵,竟像片羽毛似的,稳稳落在了八仙桌上——那桌子不过二尺宽,他站在上面,衣袍下摆都没晃一下,看得众人都愣住了。

杨承祖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桌上的少年吼:“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把他从桌上拖下来,打断他的腿!”

两个衙役咬了咬牙,举着水火棍就往桌上的少年捅去。可就在这时,少年突然张开双臂,身子猛地一缩——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穿着锦袍的少年,竟化作了一只半大的鸮鸟!那鸮鸟羽毛呈深褐色,带着细碎的白斑,圆睁着两只金黄的眼睛,喙尖泛着冷光,“扑棱”一下就从桌上飞起来,撞开窗帘,径直飞出了窗外。

董世昌三人惊得站起身,凑到窗边往外看——那鸮鸟没飞远,落在了客栈院子里的老槐树上,歪着脑袋,朝房间里张望。紧接着,一阵清亮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声,从鸮鸟喉咙里传出来:“哈……哈……贪官剥皮……剥皮……”

那笑声不像寻常鸮鸟的“咕咕”声,倒真像人在笑,一声声飘进房间,落在杨承祖耳朵里,比打他几巴掌还难受。他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窗外砸去,茶盏“哐当”一声砸在树干上,碎成了几片,可鸮鸟只是往旁边跳了跳,笑声更响了。

“反了!反了!”杨承祖吼着,冲出门去,对着院子里的衙役、客栈伙计喊,“快!拿弓箭!拿石头!把这妖鸟打下来!谁能打死它,我赏他五十两银子!”

客栈里的人都被惊动了,伙计们拿着扫帚、扁担跑出来,衙役们则回房取了弓箭——他们原本是跟着杨承祖来济南府办事,随身带了防身的弓箭。一个衙役搭弓拉箭,瞄准槐树上的鸮鸟,“咻”的一声,箭射了出去,却擦着鸮鸟的翅膀,钉在了树干上。

鸮鸟扑棱了一下翅膀,飞到了更高的枝桠上,依旧歪着脑袋笑:“哈……打不着……赃官……赃官……”

杨承祖气得跳脚,又喊着让衙役再射。可那鸮鸟异常灵活,不管衙役怎么瞄准,箭都近不了它的身。有个伙计拿着石头扔过去,也只砸中了几片树叶。客栈里的住客都躲在门口、窗边看,有人偷偷议论:“这杨令也太过分了,抢了商户的骡马,还不许人说,连鸟笑他都容不下。”“你没听见那少年说的话?‘贪官剥皮’,这话没说错啊!”“那鸟怕不是神仙派来的,专门来治他的吧?”

这些话断断续续飘进杨承祖耳朵里,他又气又怕——气这妖鸟迟迟打不着,怕周围人的议论传出去,坏了他的名声。他正急得团团转,槐树上的鸮鸟突然停止了笑,展翅飞了起来,在院子上空盘旋了一圈,最后又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翅膀一振,朝着东边飞去,只留下一串渐渐远去的笑声,消失在济南府的街巷深处。

杨承祖站在院子里,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白一阵青一阵。董世昌三人跟在后面出来,看着鸮鸟飞走的方向,心里都觉得解气,却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显。董世昌轻咳一声,走上前,对杨承祖说:“杨兄,算了吧,不过是一只野鸟,许是通些灵性,不必跟它计较。”

杨承祖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现在哪还有心思计较董世昌的话?满脑子都是那少年化作鸮鸟的样子,还有那句“贪官剥皮”。他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心里隐隐发慌。

几人回到房间,气氛比刚才更僵了。杨承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董世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范承勋和孙秉彝,轻轻叹了口气:“杨兄,刚才的事,不管是少年也好,妖鸟也罢,说到底,都是因骡马之事而起。那些商户确实可怜,你要是能把抢来的骡马还回去,这事也就过去了,免得再生事端。”

“还回去?”杨承祖猛地抬起头,声音沙哑,“我征调骡马,是为了朝廷运粮,是公事!你们别以为刚才那妖鸟闹了一场,就能逼我把骡马还回去——没门!”他顿了顿,又恶狠狠地说:“还有,刚才那少年的话,你们谁也不许往外说!要是传出去,说我长山令被一只妖鸟骂作贪官,咱们谁都没好果子吃!”

董世昌三人见他油盐不进,还威胁人,心里都很不痛快。孙秉彝刚想反驳,被董世昌用眼神制止了——现在杨承祖正在气头上,再说下去也没用,反而会把关系闹得更僵。董世昌站起身,对杨承祖拱了拱手:“既然杨兄心意已决,那我们就不多劝了。时辰不早,我们还要去按察使署,先告辞了。”

说着,三人转身就走,连招呼都没再跟杨承祖打。出了房门,孙秉彝忍不住骂道:“这杨承祖,真是无可救药!都被妖鸟警告了,还不知悔改!”

范承勋摇了摇头:“他贪了那么多骡马,哪舍得还回去?只是可惜了那些商户,尤其是那两个山西商人,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董世昌叹了口气:“我们先去告诉王二和李老栓,让他们别抱太大希望。另外,杨承祖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等我们回了各自的县,写封联名信,把他强征骡马、搜刮百姓的事,如实禀报给按察使大人,让上面来管管他。”

两人都点了点头——这是眼下唯一能帮那些商户的办法了。

三人找到王二和李老栓,把跟杨承祖交涉的经过,还有刚才鸮鸟的事,都跟他们说了。王二和李老栓听了,脸色都垮了下来。李老栓抹了把眼泪:“三位大人,那可怎么办啊?我们的骡要不回来,真的回不去山西了……”

董世昌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们别太着急。我们已经打算写联名信,把杨承祖的事禀报给按察使大人。按察使大人是个公正的官,只要他知道了实情,肯定会管的。你们先在济南府等着,等我们的消息。”

王二和李老栓没办法,只能点头答应。他们身上的银子快花光了,只能退了小店的房,搬到客栈旁边的破庙里住,每天就靠买两个馒头充饥,盼着按察使大人能尽快查清此事。

而杨承祖,自那天被鸮鸟闹过之后,心里就一直不踏实。他不敢再留在济南府——总觉得客栈里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对劲,好像都在背后议论他。没等按察使署的事办完,他就找了个“长山突发急事,需回去处理”的借口,带着随从和抢来的那些骡马,匆匆忙忙回了长山。

回长山的路上,杨承祖一直心神不宁。他坐在马车上,总觉得车顶有声音,撩开帘子一看,又什么都没有。随从见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他总不能说,自己怕那只鸮鸟追过来吧?

好不容易回到长山,杨承祖把抢来的骡马重新圈在县衙后院,又派了十几个衙役日夜看守,生怕出什么岔子。可即便这样,他还是睡不好觉——夜里躺在床上,总觉得窗外有鸮鸟的笑声,一睁眼,又什么都没有。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打骂衙役、下人,县衙里的人都怕他怕得要命。

过了大概半个月,济南府那边传来消息——董世昌、范承勋、孙秉彝三人的联名信,真的递到了按察使手里。按察使看了信,又派人去长山、周村查访,证实了杨承祖强征骡马、搜刮百姓的事,气得不行,当即写了奏折,把杨承祖的所作所为禀报给了朝廷。

杨承祖得知消息后,彻底慌了。他知道,按察使的奏折一递上去,朝廷肯定会派人来查。他赶紧把心腹衙役叫过来,让他们把圈在后院的骡马,一部分偷偷卖掉,换成银子,一部分送给上面的官员,想让他们帮自己说好话。

可他动作还是慢了——没过多久,朝廷派的钦差就到了长山。钦差带着兵丁,直接闯进县衙,把杨承祖抓了起来,又去后院查抄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处理的骡马。百姓们听说杨承祖被抓了,都跑到县衙门口看热闹,有的拍手叫好,有的往地上吐唾沫,还有人哭着说:“终于把这个贪官抓起来了!我的骡终于能要回来了!”

钦差在长山查了三天,把杨承祖强征骡马、卖马敛财、欺压百姓的罪证,查得一清二楚。随后,钦差就把杨承祖押解回了京城,交由刑部审理。

消息传到济南府,董世昌三人都松了口气。他们赶紧派人去破庙里找王二和李老栓,告诉他们杨承祖被抓了,他们的骡马能要回来了。王二和李老栓听了,当场就哭了,不是伤心,是高兴——他们终于能回山西,能见到家里的老婆孩子了。

没过多久,刑部的判决下来了:杨承祖身为县令,借公务之名搜刮百姓,贪污勒索,罪大恶极,判“斩监候”,秋后处决;他搜刮来的骡马,全部归还给原主;那些帮他抢骡马的衙役,也都被杖责、流放。

长山的百姓,还有那些被抢了骡马的商户,都领到了自己的牲口。王二和李老栓赶着失而复得的四匹黑骡,拉着剩下的盐,踏上了回山西的路。临走前,他们特意去了一趟悦来客栈,想找找那个化作鸮鸟的少年,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们不知道,那少年本就不是凡人,只是看不惯杨承祖的贪虐,特意来警示他罢了。

杨承祖被关在京城的大牢里,等着秋后处决。他在牢里,每天都能听到鸮鸟的笑声——有时候在窗外,有时候在墙角,一声声“贪官剥皮”,听得他心神俱裂。他知道,这是那只鸮鸟在盯着他,等着他伏法。

到了秋后,杨承祖被押赴刑场。临刑前,天空中突然飞来一只鸮鸟,落在刑场旁边的高杆上,歪着脑袋,看着他笑。杨承祖吓得魂飞魄散,大喊着“饶命”,可刽子手的刀已经落了下来。刀光闪过,鸮鸟展翅飞走,笑声渐渐远去,仿佛在说:“贪官伏法,大快人心……

杨承祖伏法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山东各州府。不管是官还是民,提起这事,都忍不住感慨——有的人说,杨承祖是自作自受,贪得无厌,落得这个下场,活该;有的人说,董世昌、范承勋、孙秉彝三人,敢为百姓说话,是难得的好官;还有更多的人,在说那只化作鸮鸟的少年——有人说,那少年是天上的神仙,专门下来惩治贪官;有人说,他是前朝的忠臣,死后魂魄不散,见不得贪官污吏;还有人说,他就是一只通人性的鸮鸟,看不惯杨承祖作恶,才化作人形,警告他。

这些说法,越传越玄,最后连济南府的按察使都听说了。按察使是个不信鬼神的人,可听了董世昌三人的描述,还有客栈伙计、住客的证词,也忍不住犯嘀咕——那少年化作鸮鸟的事,那么多人亲眼所见,总不能是假的。他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幕僚说:“不管那少年是神是鬼,是鸟是人,他做了一件好事——警醒了我们这些做官的,要是敢贪赃枉法,就算没人管,天也会管。”

自那以后,山东各州府的县令,再不敢像杨承祖那样借公务之名搜刮百姓。遇到征调、赋税之类的事,都小心翼翼,生怕惹得百姓不满,也怕“鸮鸟”再来警告。董世昌在益都,范承勋在莱芜,孙秉彝在新城,都尽心尽力为百姓办事,减免赋税、兴修水利、兴办学校,深受百姓爱戴——百姓们都说,这是那只“鸮鸟”的功劳,是它让这些官儿不敢变坏。

而周村的集市,自杨承祖的事之后,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每月初一、十五,四面八方的商户依旧赶着骡马、拉着货物来赶集,只是再也没有衙役敢来强抢骡马了。商户们赶集时,偶尔会看到几只鸮鸟落在集镇旁边的树上,圆睁着金黄的眼睛,看着来往的车马。有人见了,会笑着说:“看,那是来帮我们看着骡马的,有它在,贪官不敢来。”

王二和李老栓回到山西后,也把在山东的经历跟同乡们说了。山西的商户们听了,都对那只“鸮鸟”心存感激——要是没有它,王二和李老栓的骡马要不回来,以后他们去山东赶集,也得被杨承祖那样的贪官欺负。后来,山西的商户们去山东赶集,都会特意带些小米、豆子,撒在周村旁边的树下,说是给“鸮鸟”吃的。

时间一长,“鸮笑惩贪”的事,就成了山东、山西一带的民间传说。老人给孩子讲故事时,会讲“有个贪官抢了商户的骡马,被一只会笑的鸮鸟盯上了,最后贪官被砍了头”;说书先生在茶馆里说书,也会把这事编进段子里,每当说到“洪武朱皇帝,手执三尺剑,道是‘贪官剥皮’”时,台下的听众都会拍着桌子叫好。

有一年,蒲松龄先生从淄川去济南府访友,路过周村。他在周村的茶馆里喝茶时,听茶馆老板讲了“鸮笑惩贪”的事,听得入了迷。蒲先生一生喜搜集奇闻异事,觉得这事虽奇,却透着一股正气——它不像别的狐鬼故事那样,只是讲些情爱、报恩,而是借着一只鸮鸟,骂了贪官,赞了公道,这是百姓心里最真实的期盼。

蒲先生拉住茶馆老板,细细打听了杨承祖的所作所为、董范孙三公的义举,还有那少年化作鸮鸟的细节——老板说得活灵活现,连杨承祖当时的脸色、鸮鸟的笑声,都描述得一清二楚。蒲先生听得认真,还拿出纸笔,把这些细节都记了下来。

后来,蒲先生回到淄川,整理自己搜集的奇闻时,看到了关于“鸮笑”的笔记。他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写下“鸮笑”两个字,作为篇名,然后把杨承祖的贪、三公的义、少年的奇、鸮鸟的趣,一一写了下来。写到最后,他忍不住加了一段“异史氏曰”,就是我们最初看到的那段话——他感叹,朝廷征马本是为了军需,圣明天子也想着给百姓补偿,可偏偏有杨承祖这样的贪官,借着公务之名,搜刮百姓,把好事办坏了;寻常人都厌鸮鸟的笑,觉得不吉利,可这只鸮鸟的笑,比凤凰的鸣叫声还要好听,因为它笑的是贪官,为的是百姓。

写完这篇《鸮笑》,蒲先生把稿子放在案头。夜里,他坐在灯前,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听到院外的老树上,传来一声清亮的鸮鸣——那声音不像寻常的鸮叫,倒真像人在笑,轻快又爽朗。蒲先生笑了笑,对着窗外轻声说:“你这小家伙,是来看看我写的稿子,合不合心意吗?

窗外的鸮鸣又响了一声,像是应和,又像是带着几分戏谑的认可。蒲先生放下笔,走到窗边,借着月光往老树上看——树影婆娑里,果然立着一只深褐色带白斑的鸮鸟,金黄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像两粒碎星,正歪着脑袋朝他这边望。他没出声惊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那鸮鸟便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里,只留下枝桠轻晃的微响。

蒲先生回到案前,看着纸上“鸮笑”二字,指尖在墨迹未干的“异史氏曰”上轻轻摩挲。他想起在周村茶馆里,老板说的那句“这鸮鸟的笑,听着比戏台上的快板还解气”——百姓的心思最是直白,他们不管什么神鬼之说,只认“公正”二字。杨承祖贪得无厌,抢了他们吃饭的家当,他们敢怒不敢言;少年化作鸮鸟,骂出“贪官剥皮”,替他们出了胸中恶气,这鸮鸟的笑,自然就成了最顺耳的声音。

后来,蒲先生把《鸮笑》编入《聊斋志异》,稿子传抄出去时,最先在山东的文人圈子里传开。有个曾在济南府做过幕僚的老儒,读了这篇文字,特意派人给蒲先生送了封信,信里说:“杨承祖伏法那年,我恰在按察使署当差,亲见钦差查抄长山衙署——后院圈着的骡马,足有三百余匹,个个膘肥体壮,其中有二十多匹,耳后都烙着‘晋商’的小印,正是当年周村被抢的商户之物。钦差让人把骡马牵到府衙前,贴出告示,不到三日,赶来认马的商户就排了半条街,有山西的、陕西的,还有江南来的布商,一个个抱着马脖子哭,那场面,我至今记得。”

蒲先生读了信,又在《鸮笑》的稿子里添了一笔细节——只是后来刻书时,因篇幅所限,没能全录进去。他原本还想再去一趟长山,找当年见过鸮鸟的衙役、百姓聊聊,可那时他已年近六旬,腿脚不便,这事便搁了下来。但他心里一直记着,那只鸮鸟的笑,不是凭空来的,是百姓心里的气、眼里的盼,借着一只鸟的嗓子,喊了出来。

再说长山县,自杨承祖被斩后,换了一任新县令,姓周,是个寒门出身的读书人,深知百姓疾苦。周县令到任第一天,就去了县衙后院——那里曾圈着杨承祖抢来的骡马,如今空着,只留下满地干草和骡马踩出的蹄印。他站在空院子里,对身边的衙役说:“杨令的下场,你们都看见了。往后在长山当差,记住一条——百姓的东西,一根针、一粒米,都不能碰;百姓的难处,能帮一把,就多帮一把。”

周县令说到做到。他到任当年,长山遭了旱灾,田里的庄稼枯了大半。他一边上书朝廷,请求减免赋税,一边带着衙役、百姓挖井、修渠,从十里外的河里引水灌田。百姓们见新县令不贪不占,还真心实意为他们办事,都愿意跟着他干。有天夜里,周县令带着人在渠边守着水,忽然听到头顶有鸮鸟的笑声,抬头一看,一只鸮鸟落在渠边的柳树上,正看着他们笑。身边的衙役吓得往后退,周县令却笑着说:“这是来给我们鼓劲的呢,别怕。”第二天,渠里的水就引到了田里,枯了的庄稼渐渐转绿,那年秋天,竟还收了半季的粮食。

自那以后,长山百姓更觉得,那只鸮鸟是“护县鸟”——只要县令是好官,它就会来;要是有贪官来,它肯定还会来“笑”。后来,长山县衙的后院里,专门种了几棵槐树,有人说,是周县令让人种的,给鸮鸟留个落脚的地方。每年春天,槐花开的时候,总有人看到鸮鸟落在树枝上,看着县衙的方向,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

而董世昌、范承勋、孙秉彝三人,后来也都升了官。董世昌因为为官清廉、体恤百姓,被调往江南,做了苏州知府——苏州是富庶之地,过往的官员多有贪腐,可董世昌在任五年,离任时,箱子里只有几件旧官袍和一捆百姓送的稻穗,百姓们夹道相送,哭着喊“董青天”。范承勋去了陕西,做了延绥道台,负责边境的粮草转运——他想起当年杨承祖借运粮之名贪腐的事,特意制定了“粮草出入册”,每一笔粮食、每一匹骡马,都记得清清楚楚,还让百姓代表一起监督,五年里,延绥的粮草转运从没有出过一点差错。孙秉彝年纪最轻,后来调往京城,在刑部任职,他断案公正,尤其痛恨贪官污吏,凡遇贪腐案,查得比谁都严,有人劝他“做人留一线”,他却说:“当年在济南府,见那鸮鸟笑骂贪官,我就记着——公正二字,不能留一线,留了一线,百姓就多受一分苦。”

三人后来虽在不同地方为官,却一直有书信往来。每年逢年过节,信里除了问安,总会提到《鸮笑》那篇文字。有一年,孙秉彝在信里对董世昌说:“前几日读蒲留仙先生的《聊斋》,又看了《鸮笑》,想起当年在悦来客栈,那少年化作鸮鸟飞走时,杨承祖气得跳脚,我们三人在窗边偷笑——那场面,仿佛就在昨天。如今想来,不是那少年是妖是仙,是我们当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那少年的话,那鸮鸟的笑,替我们把气顺了。”

董世昌读了信,笑着回信:“是啊,当年我们三个,不过是外县县令,管不了杨承祖,只能借着酒令说几句公道话。若不是那只鸮鸟闹了一场,杨承祖未必会慌,按察使大人也未必会那么快知道实情。说到底,是天不藏奸,民不欺善。”

日子一年年过去,“鸮笑惩贪”的故事,在民间传得越来越广,也越来越鲜活。有人说,后来在苏州,有个贪官想借着修桥的名义敛财,夜里就听到鸮鸟在衙署屋顶笑,笑了三天三夜,那贪官吓得连夜辞官跑了;还有人说,在陕西的延绥,有个管粮草的小吏,想偷偷卖几担粮食换钱,刚把粮食运出粮仓,就被一只鸮鸟跟上了,一路叫着“赃官、赃官”,引着百姓来了,那小吏当场就被抓了。这些说法,真假难辨,可百姓们都愿意信——他们信的不是鸮鸟,是“善恶有报”的道理,是“贪官必遭惩”的期盼。

蒲先生去世那年,《聊斋志异》的全本刚刚刻成。有个当年在周村被抢过骡马的老商户,听说蒲先生写了《鸮笑》,特意让儿子从山西赶到淄川,买了一本刻本,带回家里,供在堂屋的桌上。老商户每天都要翻开看看,看到“少年跃登几上,化为鸮,冲帘飞出”那段,就会指着文字,对孙子说:“你看,就是这只鸟,帮爷爷把骡马要了回来。往后你长大了,不管做什么营生,都要学这只鸟——见了不公的事,别怕,该说就说;见了贪财的人,别学,要走正路。”

孙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书页上“鸮笑”两个字,问:“爷爷,那只鸟现在还在吗?”

老商户抬头,望着窗外的天空,笑了:“在呢。它在周村的槐树上,在长山的衙署后,在济南府的老街上——只要还有公正,还有好人,它就一直在。”

那天傍晚,老商户家的院墙上,落了一只深褐色带白斑的鸮鸟,歪着脑袋,看着堂屋里的祖孙俩,喉咙里发出一声清亮的笑,像风吹过铜铃,又像百姓心里的话,轻轻落进了时光里。

后来,有人在山东、山西的古道旁,看到过一块小小的石碑,碑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一行字:“鸮笑一声,贪吏心惊;正气长存,民心安宁。”没人知道是谁立的碑,也没人知道立碑的年月,只知道每年春天,石碑旁都会长出几丛野草,夏天的时候,会有鸮鸟落在碑上,静静地站着,看着来往的车马、赶路的百姓——那些百姓里,有赶着骡马去赶集的商户,有扛着锄头去田里的农夫,有背着书箱去赶考的书生,他们走过石碑时,有的会停下来,摸一摸碑上的字,有的会对着碑旁的鸮鸟笑一笑,然后继续赶路,脚步轻快,心里踏实。

就像蒲先生在“异史氏曰”里写的那样——圣明天子爱惜民力,可奉行者若存了贪念,再好的事也会变味;鸮鸟的笑,本是世人厌弃的不祥之声,可当它笑的是贪官、护的是百姓时,那笑声,便比凤鸣更动人,比钟鼓更响亮,因为它藏着的,是最朴素的道理,是最坚实的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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