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客栈的灯笼在沙尘暴里摇摇晃晃,像只濒死的独眼。杨英用袖子擦了把脸,沙砾混着汗水在下巴凝成泥团,他身后的吕臣正用刀鞘敲打着靴底的沙子,火星溅在桌角的酒坛上。
“听说了吗?关东三魔昨天屠了沙狼帮,三百多号人,连刚出生的崽子都没放过。”邻桌的刀客压低声音,酒碗在手里转得飞快,“就为了抢张破地图。”
杨英的手顿了顿。他怀里正揣着半张羊皮卷,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能解开“大漠苍狼”的秘密。师父就是被关东三魔的掌力震碎心脉,死在他怀里时,最后一句是“找韶熙”。
“砰”的一声,客栈门被撞开。风沙卷着三个黑影闯进来,为首的红脸汉子一巴掌拍在柜台,掌柜的算盘珠子立刻崩碎两颗:“给三爷备酒!要是敢掺水,把你这破店掀了!”
是关东三魔!红脸的是大魔孙远山,他身后跟着刀疤脸的二魔周勇,还有个瘦得像麻杆的三魔薛峰。杨英下意识地往怀里按了按,吕臣的刀已经半出鞘,寒光在沙雾里闪了闪。
“哟,这不是‘鬼见愁’吗?”周勇的刀疤抽搐了一下,手里的鬼头刀在桌腿上划出道深痕,“听说你跟那姓杨的小子混在一起,倒是省得三爷一个个找。”
吕臣冷笑一声,刀柄在掌心转了个圈:“找我们?是想讨回被打断的那三根肋骨?”
孙远山突然大笑,震得屋顶掉沙:“狂妄!今天就让你们知道,关东三魔的厉害!”他双掌一拍,桌角的酒坛“轰”地炸开,酒水混着内力直扑杨英面门。
杨英早有防备,身形如柳絮飘起,避开酒箭的瞬间,指尖弹出三枚银针,直取孙远山双目。这是他“满天飞星”的绝技,针影快如流星,却被孙远山用袖口卷住,银针在布面上弹了弹,竟没刺穿。
“雕虫小技。”孙远山手腕一翻,银针反射回来。就在这时,一道白影从房梁跃下,玉色长袖一卷,将银针尽数收走。
“孙帮主好大的威风。”女子声音清冽如泉,白裙在风沙里展开,像朵骤然绽放的雪莲,“欺负晚辈,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
杨英心头一跳——是韶熙!师父说过,能识得“大漠苍狼”秘密的,只有她。
孙远山眯起眼:“‘玉面仙子’韶熙?你也想掺这浑水?”
“浑水?”韶熙指尖捏着银针,针尾的银丝在烛火下发亮,“沙狼帮三百条人命,可不是水,是血。”
突然,客栈后窗“哗啦”破碎,一道黑影如狸猫般窜出,手里的短刀直刺韶熙后心。杨英眼疾手快,飞身上前挡在她身前,短刀堪堪停在他咽喉前——刀客手腕上缠着圈银链,链尾坠着枚铜钱,是“影子”钱潇潇的记号。
“钱潇潇,你也要插手?”杨英认得她,这女子神出鬼没,没人知道她的底细,只听说谁给的价钱高,就为谁卖命。
钱潇潇没说话,短刀突然转向,竟刺向孙远山:“他给的价钱,不如这位姑娘。”
孙远山猝不及防,肩头中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黑袍:“叛徒!”他怒吼着拍出一掌,钱潇潇却像抹影子般滑出丈外,短刀在指尖转了个圈,“三爷的钱,不好拿。”
周勇和薛峰见状,立刻挥刀上前。吕臣的鬼头刀迎上周勇,刀光碰撞的火花照亮他脸上的刀疤;杨英则对上薛峰的链子枪,枪影如毒蛇吐信,却总被他轻巧避开,时不时弹出的银针逼得薛峰连连后退。
韶熙站在圈外,玉指轻点,每当孙远山想偷袭,总有片柳叶或花瓣落在他必经之路,看似轻柔,却带着卸力的巧劲,让他的掌力屡屡落空。
“一群废物!”孙远山久战不下,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瓷瓶,拔开塞子往空中一扬。黑色粉末遇风炸开,瞬间弥漫出刺鼻的气味,吕臣和钱潇潇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是‘化功散’!”吕臣捂着口鼻后退,鬼头刀差点脱手。
杨英心头一紧,刚想运功护住韶熙,却见她突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掌心的玉佩上。玉佩发出柔和的白光,将黑色粉末挡在三尺之外:“快走!这粉末半个时辰内会让人内力尽失!”
孙远山见状,双掌齐出,掌风带着毒粉直扑白光屏障。杨英拉着韶熙往外冲,吕臣拖着钱潇潇紧随其后,四人冲出客栈的瞬间,身后传来孙远山的怒吼:“往断魂崖追!他们跑不了!”
风沙更烈了,杨英回头望了眼被沙尘暴吞噬的客栈,握紧了怀里的羊皮卷。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大漠苍狼”的秘密背后,藏着的恐怕不只是宝藏,还有更惊人的阴谋。
断魂崖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杨英将最后一块干粮递给钱潇潇,这女子从昨天起就没说过话,只是默默用短刀削着崖边的枯枝,银链在风中叮当作响。
“她中的‘化功散’比我们重。”韶熙将玉佩贴在钱潇潇腕上,白光渗入皮肤,钱潇潇闷哼一声,脸色缓和了些,“孙远山的毒粉里掺了‘锁阳草’,会让人内力逆行。”
吕臣往崖下啐了口唾沫:“那三个魔头就在崖下扎营,篝火亮得跟鬼火似的。”他摸出个酒葫芦,往嘴里灌了口,“等老子缓过来,定要剁了他们的狗头!”
杨英展开羊皮卷,借着月光细看。半张地图上画着蜿蜒的线条,终点处标着个狼头图案,旁边写着行小字:“苍狼啸月,血启石门。”
“这狼头,我在师父的遗物里见过。”他指着图案边缘的纹路,“是前朝‘镇北军’的徽记。传说镇北军当年在大漠藏了批军饷,足以装备十万铁骑,后来全军覆没,军饷就成了谜。”
韶熙的指尖轻轻拂过狼头:“我祖父曾是镇北军的参军,他说这批军饷不是银钱,是能让战马日行千里的‘龙血草’。当年成吉思汗西征,就是靠这草才打赢了仗,后来被镇北军截获,藏在了大漠深处。”
钱潇潇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孙远山要找的不是军饷,是‘苍狼令’。”她抬起头,月光照亮她眼底的红血丝,“有了苍狼令,就能调动散落在大漠的镇北军残部,那可是支百战余生的死士。”
三人都愣住了。吕臣摸了摸下巴:“这魔头想造反?”
“不止。”钱潇潇从怀里掏出块碎玉,玉上刻着半个狼头,“我是镇北军后裔,这是我爹临死前给我的,说要找齐三块狼玉,才能打开石门。孙远山杀了我全家,就为了抢这块玉。”
杨英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正是另一半狼头。两块玉合在一起,严丝合缝,狼眼处的红点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原来如此。”韶熙恍然,“‘血启石门’,是要用镇北军后裔的血。”
就在这时,崖下传来马蹄声。孙远山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杨英,把地图交出来,三爷饶你们不死!不然让你们尝尝被万箭穿心的滋味!”
杨英往崖下看,火光里映出数十名弓箭手,箭头都闪着绿光,显然淬了毒。吕臣握紧鬼头刀:“拼了!”
“等等。”韶熙突然指着崖壁,“那里有个山洞!”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崖壁的阴影里果然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被藤蔓遮掩着。杨英率先钻进去,里面竟是条狭窄的通道,岩壁上刻着模糊的壁画——是镇北军练兵的场景,最后一幅画着群士兵围着块发光的狼形令牌,跪在沙漠里。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个天然石室,中央立着块石碑,碑上刻着“苍狼啸月”四个大字。杨英刚想上前,脚下突然传来“咔嚓”声,竟是块松动的石板。
“小心机关!”钱潇潇飞身上前,短刀插入石板缝隙,“这是‘连环翻板’,踩错一步就会掉进流沙坑。”她银链一甩,缠住对面的石柱,“跟我来。”
四人踩着她标出的位置,终于到了石碑前。杨英将两块狼玉按在碑上的凹槽里,玉与石碑接触的瞬间,发出“嗡”的共鸣。韶熙割破指尖,血滴在狼眼处,红点突然亮起,石碑缓缓移开,露出个黑沉沉的洞口。
“里面就是石门?”吕臣握紧刀,手心全是汗。
洞口突然传来风声,一道黑影窜出,直扑杨英怀里的地图!是薛峰!他不知何时跟了进来,链子枪带着劲风扫向杨英面门。
杨英侧身避开,指尖银针连射,却被薛峰用枪杆挡开。就在这时,钱潇潇的短刀从斜刺里杀出,银链缠住枪头,吕臣的鬼头刀同时劈向薛峰后心。
“找死!”薛峰怒吼着回身,枪影如织,却没注意脚下——他踩中了翻板!石板突然翻转,薛峰惊呼着坠向坑底,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再没了动静。
孙远山和周勇的吼声从通道传来。杨英当机立断:“韶熙跟我进石门,吕兄,钱姑娘,你们挡住他们!”
“放心!”吕臣挥刀砍断身后的藤蔓,通道瞬间被堵死大半,“不剁了周勇那厮,老子就不叫鬼见愁!”
杨英拉着韶熙钻进洞口,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里面漆黑一片,他点燃火折子,火光里映出尊丈高的狼形石像,石像胸口嵌着块令牌,月光透过石缝照在上面,发出幽幽的蓝光。
“是苍狼令!”韶熙惊呼。
杨英刚想上前取下令牌,石像突然动了!狼嘴张开,喷出股寒气,地面裂开数道缝隙,无数毒箭从缝中射出。他拉着韶熙连连后退,却见石像的眼睛亮起红光,竟从眼眶里射出两道激光,直取两人心口!
毒箭擦着耳畔飞过,杨英抱着韶熙滚到石像侧面,激光射在石壁上,炸开个拳头大的洞。他看着石像胸口的苍狼令,突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令牌,是启动机关的钥匙。
“石像的关节处有凹槽!”韶熙指着狼爪,“像极了我祖父笔记里画的‘北斗锁’,要按七星方位转动才能停下。”
杨英掏出银针,借着光找到七个凹槽,指尖发力,银针精准地刺入。石像的动作果然慢了些,却仍在喷出寒气,地面的裂缝越来越大,碎石不断往下掉。
“还差最后一个!”韶熙盯着石像的狼尾,“那里有个月牙形的锁孔!”
杨英飞身跃起,在石像甩尾的瞬间,将最后一枚银针插入锁孔。“咔哒”一声,石像突然定住,红光熄灭,毒箭和激光都停了下来。
苍狼令从石像胸口脱落,杨英伸手接住,令牌入手温热,背面刻着行小字:“镇北军魂,护我河山。”
石门突然传来巨响,孙远山的吼声震得石屑簌簌掉:“杨英!你若不出来,我就杀了那两个废物!”
杨英心头一紧,刚想冲出去,被韶熙拉住:“他们是故意激怒你,外面定有埋伏。”她指着石壁上的暗格,“这里有密道,能通到崖顶。”
两人钻进密道时,石门“轰”地被撞开。孙远山看着空荡荡的石室,气得双掌拍碎石像:“追!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苍狼令找回来!”
密道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过。杨英在前开路,韶熙紧随其后,手里的玉佩不时发出白光,照亮前方的路。走到半路,突然听见前方传来打斗声,夹杂着吕臣的怒骂。
“是吕兄!”杨英加快脚步,钻出密道,竟在崖顶的破庙里。吕臣浑身是血,正和周勇缠斗,钱潇潇的银链缠在周勇的刀上,却被他的内力震得连连后退。
“杨英!”吕臣见他们出来,精神一振,鬼头刀猛地劈出,逼得周勇后退半步。
孙远山也追了上来,看到苍狼令在杨英手里,眼睛都红了:“给我拿下!”
杨英将令牌塞给韶熙:“你先走,去通知镇北军残部!”他转身迎上孙远山,指尖银针如暴雨般射出,这次却不再留手,每枚都瞄准要害。
“不知死活!”孙远山双掌成爪,竟将银针尽数捏碎,掌风带着劲风直扑杨英心口。这是他的绝技“裂心掌”,中者心脉尽碎,当场毙命。
杨英身形飘忽,如星子般在掌影中穿梭,时不时弹出的银针逼得孙远山无法近身。他知道自己内力不如对方,只能靠“满天飞星”的巧劲周旋。
周勇的刀突然转向韶熙,吕臣怒吼着挡在她身前,刀背重重砸在周勇后背。周勇反手一刀,削掉吕臣的半只耳朵,鲜血瞬间糊了他满脸。
“找死!”吕臣彻底红了眼,不顾伤口,抱着周勇滚倒在地,鬼头刀死死卡在他脖颈上。
钱潇潇的短刀同时刺入周勇的小腹。周勇惨叫一声,刀疤脸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
孙远山见状,掌力陡然加重,杨英顿时觉得胸口发闷,喉头涌上腥甜。他知道再拖下去必败无疑,突然虚晃一招,转身冲向庙门,故意将苍狼令的位置暴露给孙远山。
“哪里跑!”孙远山果然中计,飞身追来,双掌直取杨英后心。
就在他掌力将中未中的瞬间,杨英突然旋身,指尖的银针不是射向孙远山,而是钉在庙门的门轴上!庙门“吱呀”转动,正好挡住孙远山的视线,杨英借着这刹那的空档,将苍狼令抛向空中。
韶熙早有准备,玉袖一卷,接住令牌的同时,将怀里的火折子扔向庙前的柴堆。柴堆里埋着吕臣早就备好的火药,“轰”的一声巨响,火焰冲天而起,将孙远山困在火墙内。
“杨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孙远山的怒吼在火中渐渐微弱,最终被爆炸声吞没。
大火熄灭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吕臣捂着流血的耳朵,咧嘴笑道:“总算没白费力气。”钱潇潇默默收起短刀,银链上的铜钱在晨光里闪了闪。
杨英望着远处的沙漠,苍狼令在韶熙手中发出柔和的光。他知道,这令牌不是权力的象征,是责任——镇北军的忠魂,需要有人守护。
“我们去找到残部吧。”韶熙将令牌递给杨英,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觉得心头一暖。
吕臣拍了拍杨英的肩膀:“算上我一个,老子还没杀够呢。”
钱潇潇看着他们,突然笑了,这是杨英第一次见她笑,像沙漠里突然绽放的花:“还有我,那些散落的族人,总得有人找回来。”
朝阳升起,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风沙掠过断魂崖,仿佛传来苍狼的啸声,那声音里没有戾气,只有守护家园的坚定。杨英握紧苍狼令,知道前路虽远,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跨不过的沙漠,没有闯不过的难关。
大漠苍狼,啸的不是杀戮,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