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的SUV在老旧家属院门口熄了火时,雨丝正裹着初夏的闷热气,黏在车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灰。他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潮湿青苔、腐烂树叶和陈年油烟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家属院的墙皮掉得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像老人皲裂的皮肤,墙根下的排水沟堵着塑料袋,污水慢悠悠地淌,在路面积成一个个黑亮的小水洼。
“爸爸,这里好脏啊。”六岁的小宇从后座探出头,小手扒着车窗,眼神里满是抗拒。他穿着崭新的白色运动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踮着脚,生怕鞋底沾到地上的泥水。
林浩揉了揉儿子的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等咱们收拾好家,就不脏了。”这话既是说给儿子听,也是说给自己听。为了省钱,他咬着牙租下了这个地段还算不错的老房子,三楼,两室一厅,租金比周边便宜一半,唯一的缺点就是这院子太破旧,住户也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平日里静得有些吓人。
搬家工人很快把纸箱搬了下来,一个个摞在单元门口,纸壳子被雨水打湿,软塌塌地往下滴水。领头的工人擦了把额角的汗,顺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搬个家跟打仗似的。”他抬头看了眼单元楼,目光在四楼的窗口停了几秒,又压低声音对林浩说:“兄弟,你这楼可得注意点,尤其是四楼那户,邪性得很。”
林浩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个邪性法?”
“去年冬天,四楼住的男的,半夜心梗没了,就剩个女的带着孩子过。那孩子叫王艳,才八岁,自从她爸没了,就没见她出过门,天天关在家里,跟个小幽灵似的。”工人说着,往四周看了看,像是怕被人听见,“我前阵子来给隔壁搬东西,还瞅见那孩子趴在四楼窗口往下看,眼神直勾勾的,怪吓人的。”
林浩顺着工人的目光看向四楼,那扇窗户关着,玻璃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连窗框都锈迹斑斑,挂在上面的旧春联早就褪了色,纸边脆得一碰就掉渣,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像谁在低声叹气。他没看见工人说的那个女孩,只觉得那扇窗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让人心里发毛。
“爸爸,你看!”小宇突然拽了拽林浩的裤腿,手指指向四楼的窗口,“楼上有个姐姐在看我们!”
林浩赶紧抬头,可窗口还是空荡荡的,只有那层灰蒙的玻璃,映着灰蒙蒙的天。“你看错了吧,小宇,上面没人。”他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温度正常,不像是发烧糊涂了。
小宇却急了,使劲摇着头:“我没看错!她就站在窗户后面,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的衣服是白色的!”
搬家工人在一旁笑了笑:“ kid 眼尖,说不定真是那丫头。不过你别让孩子跟她多接触,听说那女的精神不太好,有时候会跟孩子吵架,吵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林浩没再说话,只是心里的不安又重了几分。他催促着工人赶紧搬东西,只想快点把家收拾好,远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传言。
忙到傍晚,雨终于停了,夕阳透过云层,在地上洒下几缕微弱的光。大部分东西都搬进了屋,纸箱堆得满地都是,林浩累得瘫在沙发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小宇早就睡着了,趴在卧室的床上,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大概是梦到了新玩具。
林浩迷迷糊糊地也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被阳台传来的响动惊醒。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金属,“吱呀——吱呀——”的,断断续续,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阳台门口,没敢开灯,只轻轻拨开一点窗帘缝往外看。三楼的阳台晾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红裙子,是前租户留下的,他本来想扔掉,可妻子说还能穿,就先挂在了阳台上。此刻,风一吹,红裙子就贴在生锈的防盗网上,布料紧紧地裹着铁条,像一片凝固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而红裙子底下,竟然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林浩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屏住呼吸,仔细看着那个身影。是个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发梢有些凌乱,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的裤子,脚上的白球鞋沾着泥,显然是在外面踩过。她仰着头,双手抓着防盗网的栏杆,手指在铁网上划来划去,指甲刮过铁网的声音,就是刚才惊醒林浩的响动,那声音细细的、尖尖的,像老鼠在啃木头,又像指甲在刮黑板,听得人头皮发麻。
林浩认出了这个女孩,她就是搬家工人说的王艳,也是小宇下午看到的那个“姐姐”。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在这里?四楼的家就在上面,她为什么不回去?
“你怎么不回家?”林浩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女孩听到声音,停下了划铁网的动作,慢慢转过身。月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林浩看清了她的模样——脸白得像纸,没有一点血色,嘴唇却红得不正常,像是涂了口红,又像是沾了什么东西。她的眼睛很大,却没有神采,直勾勾地看着林浩,嘴角却微微翘着,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做一个僵硬的表情。
“我妈妈在做饭呀。”女孩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几分稚嫩,却没有孩子该有的活泼,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她说等饭好了就叫我,我在这里等她。”
林浩心里一沉,下午他搬东西的时候,特意路过四楼,想跟邻居打个招呼,可四楼的门是锁着的,锁孔上积着厚厚的灰,一看就是很久没开过了。而且,他在这栋楼待了大半天,也没听到四楼有任何动静,更没闻到做饭的香味。
这孩子,在撒谎。
林浩还想再问点什么,女孩却突然转过身,重新抓住防盗网,继续用指甲划着铁条,“吱呀——吱呀——”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响了,像是在故意制造噪音。林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总觉得,这个女孩身上,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些秘密,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站在窗帘后,看着女孩的身影在月光下晃来晃去,红裙子在她头顶飘着,像一只张开翅膀的血蝴蝶。直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概是晚归的邻居,女孩才停下动作,飞快地顺着楼梯往上跑,白球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四楼的门口。
林浩松了口气,可手心却已经满是冷汗。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刚才女孩的样子、声音,还有那句明显的谎言,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心里发寒。他不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老旧家属院,这个诡异的小女孩,还会给他们一家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