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从东边的山头冒出个金边,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就风驰电掣般地驶进了清河县城,在县政府门口一个甩尾,带起一阵尘土,最终稳稳停在了姚和韵家的小院门口。
车门“砰”地一声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穿着一身半旧中山装的男人跳了下来。
他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剪得极短,几乎能看到青色的头皮,一双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整个人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军人气质。
这人正是宁光县县长,钱三江。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院子的,嗓门洪亮得能把树上的麻雀震下来。
“老姚!老姚!我来了!你和小默说的那个泼天富贵呢?赶紧给我端上来!”
姚和韵一夜没睡,眼下布着一圈淡淡的青黑,精神却异常矍铄。
他听到声音,连忙迎了出去,脸上挂着复杂的笑容,“老钱,你这搞得跟抢亲一样,也不怕把人吓着。”
“吓着谁?我就是来抢人的!哈哈哈哈”钱三江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蒲扇般的大手在姚和韵肩膀上重重一拍,目光却在院子里四处搜寻,当他看到正坐在石桌旁喝着早茶的李默时,那双探照灯似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李默小先生!”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咱们可算又见见面了!老姚在电话里说得神神秘秘,我一猜就是你又有大动作了!
快,跟我说说,这次咱们又准备怎么折腾?我老钱把话放这儿,只要你一句话,我宁光县就算砸锅卖铁,也得跟着你干!”
他的热情,像一团火,让整个清晨的小院都升温了不少。
这些天以来,看着自从从省里面回来的姚和韵,把魏东来扳倒之后,蒸蒸日上平步青云。
更是和陈克清陈市长走得更加近了一步。
钱三江心里面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啊!!!!
说不舒服,那是自欺欺人的。
正像是印证了那句话,又怕兄弟过得苦,更怕兄弟开路虎!!!
李默站起身,不卑不亢地同他握了握手,“钱叔,坐下说。早饭吃了吗?没吃的话,可以在姚叔这边吃,煮了很多。”
“哎,不急不急,先说正事!”钱三江摆了摆手,一屁股在石凳上坐下,那双眼睛灼灼地盯着李默,充满了期待,“老姚说,你有办法让我们两个县绑在一起发展,还能让我提前二十年完成脱贫目标?甚至是,全县实现小康,这事真的假的?”
“比真金还真。”李默言简意赅。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钱三江激动得一拍大腿,发出一声巨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跟着你小子有肉吃!行了,别卖关子了,赶紧把你的计划说出来,需要我做什么,人、财、物,你随便开口!我钱三江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你叔!”
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的样子,姚和韵心里那叫不是滋味。
毕竟总体来说,老姚既为老友的魄力感到高兴,又为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感到担忧。
他清了清嗓子,给钱三江倒了杯茶,斟酌着开口:“老钱,你先别激动。
李默的计划,确实是惊天动地,但……实行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嗯?”钱三江端起茶杯的手顿住了,他察觉到了姚和韵语气里的不对劲,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老姚,你这话什么意思?有李默小先生在,还有什么事是难的?”
他的目光转向李默,却发现李默只是安静地喝茶,似乎没打算开口。
钱三江心里咯噔一下,他终于注意到了姚和韵那张写满愁绪的脸。
“老姚,你这哭丧着脸干什么?我大老远跑过来,你还不高兴?”钱三江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也沉了下去,“到底怎么回事?有话就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角!”
姚和韵叹了口气,把昨晚李默分析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他讲得很慢,很仔细,将宁光县内部可能出现的阻力、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以及可能导致的后果,都掰开揉碎了说给钱三江听。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钱三江脸上的那股兴奋劲儿,随着姚和韵的讲述,一点点地褪去。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眼神变得锐利而深沉,端着茶杯的手,也放回了桌上。
等到姚和韵说完,钱三江沉默了。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
因为他知道,姚和韵说的,李默担心的,全都是事实。
他刚升任宁光县县长没多久,对下面那些人的德性,比谁都清楚。
那些人,就像是一群趴在宁光县这头老牛身上吸血的牛虻,平时看着嗡嗡叫得挺欢,个个都表忠心,可一旦你要动他们的食槽,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亮出最毒的口器。
要不是,李默与宁光县先行合作开发了,清宁希望大街,搞出来了一定政绩。
让钱三江暂时稳坐宁光县县长这个位置,说不得其他两个副县长,还想要给自己搞事情来着!
“两县合作,共同开发,利润分成”,这话说得好听,但在他们耳朵里,就变成了“清河县要来抢饭碗了”。
他们才不管什么长远发展,什么全县脱贫,他们只在乎自己手里的权,兜里的钱,会不会变少。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钱三江的心头。
他满怀希望而来,以为抓住了一飞冲天的机会,却没想到,最大的绊脚石,竟然是自己身边人。
只见,钱三江转过头,看向李默,那张黝黑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几分愧疚和尴尬。
“李默小先生,这事……是我老钱没本事,先把家里收拾干净,让你看笑话了。”
他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李默把通天的梯子都递到他手边了,他却因为家里有一群扯后腿的,连伸手去接的底气都不足。
姚和韵看着老友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他拍了拍钱三江的肩膀,安慰道:“老钱,这事可不能怪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火热,降到了冰点。
姚虞花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父亲和钱叔叔都愁眉苦脸,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只有李默,依旧气定神闲。
他拿起一块西瓜,递给钱三江,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钱叔,这瓜是我自己种的,甜。”
钱三江愣愣地接过西瓜,看着上面鲜红的瓜瓤,心里却比黄连还苦。他哪有心思吃瓜。
李默又拿起一块,递给姚和韵。
“姚叔,你也吃。”
然后,他自己也拿起一块,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清脆的咀嚼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姚和韵和钱三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迷茫。
这都火烧眉毛了,这小子怎么还有心思吃瓜?
李默吃完一块瓜,擦了擦手,才抬起眼皮,看向两个几乎要被愁云压垮的中年男人。
“两位叔,我问你们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两人异口同声。
“这路,是宽了车好走,还是窄了车好走?”
“那还用问,肯定是宽了……”钱三江下意识地回答,说到一半,他猛地怔住了。
李默继续说道:“你们现在想的,是怎么在一条窄路上,把那些占道的车都给挪开。
可你们为什么不想想,直接把路给拓宽了,宽到所有车都能跑,甚至还能并排跑,那他们还有必要占道吗?”
“拓宽路?”姚和韵喃喃自语,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
“没错。”李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现在的蛋糕就这么大,你多吃一口,我就少吃一口,他们当然要拼命护食。
可如果,我们把蛋糕做得比原来大十倍,大一百倍呢?就算只分给他们原来那一份,他们吃饱了,还有九十九份是我们的。
到时候,他们是会为了保住自己那一小份,跟我们拼命?
还是会想着怎么帮我们把蛋糕做得更大,好让他们也能分到更多?”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两人脑中的迷雾!
是啊!他们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们只想着怎么在存量里搞分配,却没想过,李默的真正目的,是要创造一个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巨大增量!
钱三江看着李默,那双探照灯似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
那火焰里,不再只有期待,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姚和韵昨天会说,这是“泼天富贵”了。
这哪里是富贵,这分明是点石成金的神仙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