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在谷堆旁打滚,身上沾得全是谷粒。莫语把他拽起来,拍打着身上的谷粒:“别疯,回头进了嘴硌牙。”安安咯咯笑,往莫语怀里钻,谷粒蹭了他一身。
第二天一早,影惦记着小桥,天没亮就爬起来。莫语拗不过他,只好裹紧棉袄跟他往村西头走。晨霜落在草上,白花花的,踩上去“沙沙”响。
小桥果然有点陷,影叹口气:“还是得用水泥,土不行。”莫语点头:“去镇上买两袋吧,顺便给张爷爷捎点降压药,上次他说快吃完了。”
镇上的供销社里,影扛着水泥袋,莫语在药柜前问降压药的价钱。安安趴在柜台上,看售货员用杆秤称糖块,眼睛瞪得溜圆。影付完钱,忽然说:“给安安称两斤水果糖,他昨天帮着垫桥了,该奖励。”
回去的路上,影扛着水泥,莫语拎着药和糖,安安则举着根糖葫芦,吃得满脸都是糖渣。影忽然哼起歌,调子还是跑调的,却比任何时候都顺耳。
到了小桥边,影把水泥和沙子拌匀,加水和成泥,往石缝里填。莫语则用抹子把水泥抹得平平整整,动作慢却稳。安安在旁边用小铲子玩水泥,弄得满手都是,像戴了副白手套。
“别玩了,”莫语把他拽到一边,“这玩意儿烧手。”安安不乐意,哼唧着要再玩会儿,影掏出颗水果糖塞他嘴里,立刻就消停了。
水泥干得差不多时,太阳已经爬到头顶。影坐在桥边,啃着莫语带来的窝头,忽然说:“等过阵子,咱把村东头的井也淘淘吧,水越来越浑了。”
莫语点头:“再修修祠堂的门板,上次下雨,我看见都快烂透了。”
安安吃完糖,在桥上跑来跑去,喊着“过桥喽”。影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的莫语,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这日子,就像这小桥,有点坑坑洼洼不怕,慢慢填,慢慢补,总能走得稳稳的。
“走了,”莫语拍拍他的肩膀,“张爷爷还等着药呢。”影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扛起空水泥袋,脚步轻快地跟着莫语往村里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烘烘的,像刚和的水泥,把日子黏得结结实实。
影头天晚上就把淘井的家伙什收拾好了:一卷粗麻绳、两个木桶,还有把长柄铁勺——他说这勺子能刮井壁上的泥,比用手抠得劲。“明儿早点去,”他往麻袋里塞干粮,“争取日头爬到头顶就弄完,不然晒得慌。”莫语正给安安补袜子,头也不抬:“知道,你别半夜又踢被子,冻感冒了耽误事。”
村东头的老井在槐树下,井口的石头被井绳磨得溜光,边缘还缺了个角。影先把麻绳系在桶上,往下放了放,喊:“够深!估摸着得有三丈。”莫语往井里瞅,黑黢黢的,只能看见水面泛着点微光。“先把水打上来点,”他说,“不然等会儿刮泥,水更浑。”
俩人轮流打水,影力气大,一桶水提得稳稳的,就是动作猛,水总晃出来,溅得裤腿湿漉漉。莫语提水时慢,桶里的水晃得少,就是胳膊细,提两桶就得歇会儿。安安在旁边玩石子,把石子往桶里扔,“扑通”一声,惊得影直骂:“小兔崽子,再扔把你也扔下去!”安安吓得往莫语身后躲,逗得莫语直笑。
水打下去一半,影把铁勺绑在长杆上,伸到井里刮泥。“这泥厚得能糊墙,”他使劲刮了两下,提上来的勺子里全是黑泥,“怪不得水浑,都快成泥潭了。”莫语接过勺子,往旁边的土筐里倒,“刮慢点,别把井壁的石头弄松了,塌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刮到日头挂头顶,影累得直喘气,脱了褂子往石头上一扔,露出晒得黝黑的脊梁,汗珠滚得跟水珠子似的。莫语从麻袋里掏出窝头,递给他一个:“先垫垫,我去祠堂看看门板。”影啃着窝头含混不清地说:“我跟你一块儿去,这井里的泥晾晾再清,急不得。”
祠堂的门板果然烂得厉害,底下的木头都糟了,用手一抠就掉渣。影蹲在旁边瞅:“得换两块新的,这烂的没法补。”莫语摸了摸门板:“找李木匠要两块旧木板,他那儿准有。”俩人往李木匠家走,影光着膀子,脊梁被晒得通红,莫语把褂子往他肩上一搭:“披上,晒爆皮了疼。”
李木匠正在刨木头,见他们来,直摆手:“正好,我这儿有两块松木,前儿做柜子剩的,够厚实。”影上去就想扛,被李木匠拦住:“傻小子,这木头没上漆,先让莫语给你修修边,不然剌手。”莫语找了把刨子,把木板边缘刨得光溜溜的,影在旁边看:“还是你细,我就想不到这些。”
扛着木板回祠堂,影负责卸旧门板,“哐当”一声,烂门板就掉下来了,扬起一阵灰。莫语把新木板往门框上比了比,用钉子固定住,敲得又快又稳。“得刷层漆,”他拍了拍木板,“不然下雨还得烂。”影接话:“我去供销社买两罐漆,红的,刷上喜庆。”
等影买漆回来,莫语已经把另一块门板也装好了。俩人蹲在祠堂门口刷漆,影刷得乱七八糟,漆滴得满地都是,莫语只好跟在后面补,边补边说:“你这哪是刷漆,是给门板撒芝麻呢。”影嘿嘿笑,往安安脸上抹了点红漆,小家伙立刻变成红脸关公,举着小刷子追着影打。
日头往西斜时,井里的泥也清得差不多了,影把最后一桶泥提上来,倒在土筐里。“明儿再打水,准清亮,”他擦了把汗,“到时候给张奶奶送两桶,她那院里的井水总带股味。”莫语收拾着工具:“再给李寡妇也送点,她家男人走得早,提水费劲。”
回去的路上,影扛着空筐走在前头,筐子晃悠着“哐当哐当”响。莫语牵着安安,小家伙的脸上还带着点红漆印,像只小花猫。“明儿干啥?”影忽然回头,“我听王大爷说,村西头的晒谷场该碾了,石头滚子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