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陈伯皆早出晚归,忙于锦绣阁事务。
他雷厉风行,先是撤换了所有与柳家关联的供货渠道,亲自走访几家老字号绸缎商,重新订立契约。
又依据伙计能力性情,重新分派活计,明确赏罚。
库房积压的旧料,则请周师傅等老工匠日夜赶工,改制为时兴的荷包、扇套等小物件,低价售卖,竟也回笼了不少资金。
锦绣阁虽未立刻门庭若市,却也渐渐有了起色,至少不再是死气沉沉。
这日午后,陈伯带着几本新整理的账册来到芷兰苑求见。
“姑娘,按照您的吩咐,老朽已将与柳家关联的几笔可疑款项梳理清楚,尤其是流向‘丰裕粮行’的那几笔,证据确凿。”
陈伯将一份清单呈上,“共计纹银五千八百两,皆是近一年内以‘特别采买’、‘损耗补偿’等名目划出,实则并无相应货物入库。”
云芷接过清单,数字触目惊心。五千八百两,足够寻常百姓家宽裕生活数十年。
“可能追回?”
“老朽已通过昔日人脉,私下接触了丰裕粮行的东家,柳家的一个远房旁支,柳贵。”
陈伯道,“起初他矢口否认,态度强硬。但当我们出示了柳安亲笔签押的支取单据副本,以及锦绣阁这边并无相应收货记录的证明后,他便有些慌了。只是……他言道,款项大半已上缴柳府,他手中所余不多。”
云芷冷笑:“上缴柳府?是上缴给了柳姨娘吧!”她沉吟片刻,“他愿吐出多少?”
“他最初只肯承认一千两,且欲分期归还。老朽未应,言明若三日内不见全额,便只能将此案并证据呈送京兆尹,告他勾结柳安,侵占他人产业。届时,只怕不是还钱便能了事的。”
陈伯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今日一早,他派人传话,愿凑足三千两现银,一次结清,恳请我们莫要告官。”
三千两……虽未能全数追回,却也去了大半。
云芷知这已是目前形势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柳家树大根深,若真闹上公堂,即便证据确凿,对方也能倚仗权势拖延周旋,反而不美。
“便依此办理。”云芷决断道,“让他将三千两银子直接送入锦绣阁账房,由您接管。立下字据,言明此乃归还之款,自此与那几笔账目两清。”
“是。”陈伯应下,又道,“此外,老朽核查旧账,发现往年还有几笔较小的款项,流向其他铺面,似也与柳家有关。是否一并追索?”
云芷略一思索,摇了摇头:“暂且不必。贪多嚼不烂,眼下稳住锦绣阁,追回这笔大头已是成功。其余……来日方长。”她需要积蓄力量,不能同时树敌过多。
陈伯领命而去。不过两日,三千两白银便真真切切地入了锦绣阁的公账。消息虽未张扬,但云府乃至柳家那边,定然瞒不住。
果然,当夜,云府主院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与柳媚儿尖厉的哭嚎。
“三千两!三千两啊!那是我的钱!云芷!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柳媚儿状若疯癫,将屋内能砸的东西尽数掼在地上,面容扭曲,全无平日半分风情。
她苦心经营多年,才从锦绣阁捞出这些油水,如今竟被云芷连锅端回,简直如同剜她的心肝。
小莲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小声劝道:“姨娘,您消消气……如今大小姐势头正盛,又有王爷撑腰,咱们……咱们不如暂且隐忍,从长计议……”
“隐忍?我怎么隐忍!”柳媚儿猛地转身,猩红着眼瞪向小莲,“她夺我铺子,追我银钱,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我的命了?!老爷呢?老爷就不管管吗?!”
小莲瑟缩了一下,低声道:“老爷……老爷今日下朝后,脸色很不好看,直接去了书房,吩咐谁也不见。奴婢听说,好像……好像有人在朝堂上提了柳安公子的事,牵连了柳丞相,老爷怕是也受了些牵连,正心烦呢……”
柳媚儿闻言,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跌坐在狼藉之中。
连老爷……都靠不住了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想起被幽禁的徐嬷嬷,想起远嫁无依的云瑶,想起成了废人的儿子云枫……这一切,都是拜云芷所赐!
“云芷……我与你势不两立!”她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犹不自知,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怨毒的光芒,“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