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一、浮世绘
温政问胡同:“这幅画怎么来的?”
胡同说:“这是一个顾客打包卖的。”
“这个顾客叫什么?”
“顾客名叫阴罡。就住在前面巷子的一个院子里,老街坊了。”胡同说:“他父母去世后,留下了不少杂物,前几天,他清理了一下, 几个非洲手工艺品,一些老家具,几本书,还有这幅他根本看不懂的画, 被他以20大洋的打包价卖给了我们。”
胡同叹息:“开始我还觉得收贵了,出这个价格,还是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
温政拿出纸条:“这是你委托流星带给我的?”
“是的。”
“你看过吗?”
“当然,因为名单就是我拟的。”
温政把纸条递给他:“你先看看名单。”
胡同一看之下,非常惊讶:“这不是我给的名单啊。”他摸着寸头说:“名单上是四个人,怎么成了夫人的名字了?”
“这个纸条是你亲自交给流星的?”
“是的。”
“中间有没有人经手?”
“没有,绝对没有,我一向是很谨慎的。”胡同扶着眼镜仔细看,越看越心惊:“这个名单上的字迹,怎么和我写的字一模一样?”
温政也看出来了。
他沉思片刻后说道:“有人模仿了你的字迹,篡改了名单。而且能做到如此相似,必然对你十分了解。”
他说:“这个人是谁?”
***
沈培忽然说:“我看这幅画,似乎是某种咒语。”
温政有了兴趣:“何以见得?”
“在中南半岛,人们有供奉婴童的巫术,有用真的婴尸,也有制作的。可以祈求神灵保佑,也可以下降头,用咒语赌咒仇家。”
沈培说解释:“以白酒供奉,以牛血供奉,把婴尸放在妇女经期用过的布包起来,性交时把婴尸涂在女性的某个部位。是谓养邪神。”
“在我们中国也有,用小布人写上仇家的名字,扎针、说恶毒的话。将小布人放在床下、楼梯下,或者埋在土里。”
温政点点头:“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呢?”
沈培看着袁文:“这就要夫人解释了。”
袁文忽然说:“阴罡就住前面?”
“是的。”
“快去阴罡家里。”袁文叹了一口气说:“我担心已经迟了。”
***
一进阴罡的房间,就有一股腐烂的气息。
半泡在脏水中的弃婴、成堆的蛆、腐烂的猫、长蛆的腐肉、流着粘稠液体的脓包、蛆虫在人鱼的腐肉里爬行、半张烂掉的脸、画家用刀在人鱼的体内挖出的一具成形的婴儿……
阴罡就死在这一堆东西里。
沈培、胡同等人均忍不住呕吐。
温政用手帕掩鼻:“原来阴罡的房间就是这样子吗?”
“不是。”胡同说:“他父母在的时候,挺干净整洁的。”
沈培用眼角瞄着袁文:“阴罡是怎么死的?”
所有人都看向袁文,她淡淡地说:“这就是风魔忍术,叫胎动。我们供奉的东西,与中南半岛、与中国不一样,供奉的是自己。”
温政说:“他为什么要供奉自己?”
“就为了这幅画。”
这幅画,温政已经让胡同卷起来,他拿在手里。这幅画,似乎有某种灵异,似乎有重生。
她们是人间魅惑的精灵,是活在地狱的吸血鬼。
袁文说:“这种忍术,单是阴罡自己献祭还不行,最后还需要一个孕妇。”
她盯着沈培微微隆起的肚子,盯得沈培心里发毛:“这个忍术,是咒术,方法是公开的,就是最后一步,要献祭一个胎儿。”
“胎儿?”
“是的,所以,这个咒术叫胎动。”袁文说:“要在我面前,剖开孕妇的肚子,取出胎儿,放在画上,整个忍术才算完成。”
这个忍术的邪恶,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胎动完成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就会死,这幅画会活。放出魔鬼,最终成为魔鬼的祭品。”袁文对沈培说:“所以,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
沈培听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对手在暗处,要杀的人先是你。”袁文对她说:“所以,你以后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洗澡的时候,都不行?”
“是的。”
不惟如此,日本人在对待洗澡这件事上也没有中国人的遮遮掩掩而又欲罢不能的尴尬。从这一点上说,他们的心理更开放一些。
“小便的时候呢?”
“也不行。”
“你和温先生同房的时候呢?”
“都不行。”袁文悠然地说:“你要在旁边看着。”
“明白了。”沈培说:“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不能离开你半步?”
“是的。”
“相对安全的地方,是烧坊?”
“是的。”
“你会不会离开烧坊?”
“短期内,不会。”
“我也不能离开烧坊?”
“是的。”袁文说 :“直到你将孩子生下来,这个咒语就解开了,忍术就失效了,解除了。”
“所以,我们两人的命,是不是都在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身上?”
“是的。”
“所以,你必须要好好保护我,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是的。”
“我问完了。”沈培淡淡地说:“这样,我就放心了。”
***
卖宵夜面的纸灯寂寞地停留着的河边的夜景使我醉。
雨夜啼月的杜鹃,阵雨中散落的、秋天的树叶,落花飘风的钟声,途中日暮的山路的雪,凡是无常无告无望的,使人无端嗟叹此世只是一梦的,这样的一切东西,于我都是可亲,于我都是可怀。
倚着竹窗,刘琴婷在看书,这是书中的一段话,让她仿佛看到小桥流水的故乡。
她很喜欢这句话。
她是日本人,却已经记不得故乡了。
她来中国的时候,太小了。
她从未重回日本,故土对她来说,只有书本上的文字和乡愁。
“你们女人,就喜欢看书。”相田说:“书有什么好看的?在没有路灯的地方,是拳头说了算。”
“我喜欢,不行吗?”
“翻来覆去读同一本书,不腻吗?”
她淡淡地说:“就像老夫妻过日子,哪能天天新鲜?可那点熟悉的暖意,才最扛得住岁月。”
他将别墅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尤其检查了窗台、花园、墙上的脚印、没有指纹的手印:“昨晚来的人,是一个男人。”
“嗯。”
“你知道是谁?”
刘琴婷合上书,秀眉微颦,弱不胜衣,仿佛昨夜一番云雨,还在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