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化妆间的门,手里还攥着那张流程表。水杯留在桌上,倒映的光已经暗了下去。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设备间传来轻微的嗡鸣。我低头看了眼表,九点四十七分,明天联排前必须确认所有环节无误。
升降台的事不能拖。
我沿着侧幕走到舞台边缘,脚踩上台阶时特意停了一下,感受地面是否平稳。控制箱在台侧角落,黑色外壳上有几道旧划痕,是我前天标记的检查点。我蹲下身,打开面板,手指按在测试键上,轻轻一压。
启动慢了半拍。
我皱了眉,又试了一次。这次延迟更明显,平台刚升到一半就卡住,发出低沉的“咔”声,像是齿轮咬合不上。我立刻掏出手机录下过程,然后拨通技术组电话。
“麻烦来个人,升降台响应异常。”
不到五分钟,小陈提着工具箱跑了过来。他蹲在我旁边重新测试,眉头越拧越紧。“电压正常,信号也通,但反馈延迟至少两秒。”他说着拆开主控模块,忽然停下,“这线……不对。”
我凑近看,原本应该直连的两条数据线被剪断,接上了额外的转接口,绕过了保护电路。接口边缘有新鲜的焊痕,显然是最近动过手脚。
“有人改了线路。”小陈声音压低,“这不是故障,是故意的。”
我心里一沉。如果明天联排时升降台突然失灵,我在台上动作没做完却降下去,或者升到一半停住,整个编舞节奏都会被打乱。更危险的是,万一在高音段落平台突然下坠——我不敢往下想。
“能查是谁进来的吗?”我问。
小陈摇头:“权限记录只能看到谁刷了卡,但昨晚值班的老李说没人登记进出。”
我站起身,盯着控制箱内部那截不自然的接线。徐若琳的名字浮上来,但我没有说出来。现在没有证据,只凭怀疑什么都做不了。
“让我看看监控。”
技术室的人还算配合,调出昨晚道具区的录像。画面里大部分时间空无一人,直到凌晨一点二十三分,一个穿工作服的身影出现在镜头前,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递给守夜人员。对方看了看,开了门。
我看清了那张纸条的内容——右下角是徐若琳的签名。
时间定格在一点三十一分,那人进了控制间,停留六分钟。出来时,手里的工具多了两根细线。
我把这段视频拷贝下来,存在手机里。没有转发,也没有声张。我知道一旦闹大,公司会介入调查,可调查需要时间,而我的联排就在明早八点。等他们开会、取证、追责,我已经错过最佳调整时机。
我得自己解决。
回到现场,我让小陈叫两位擅长电路的老工程师,十分钟后必须到场。我又翻出流程表,在“灯光调度”那一栏写下“单独确认信号同步”,然后把整份文件拍照发给灯光组负责人,附了一句:“明天走位复杂,请务必保证追光与升降联动精准。”
做完这些,我才拿出手机,找到关毅的号码。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停了几秒。
最终,我放下了手机。
他已经为我挡过太多事。上次舆论风波,是他连夜协调法务;选拔前的压力模拟,是他亲自设计训练方案。这一次,我不想再第一时间依赖他。我不是那个只会等他出现的女孩了。
我能处理。
我转身走向道具仓库,想找备用控制模块。刚走到门口,迎面碰上徐若琳的助理,抱着一叠演出服匆匆走过。她看见我,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闪了闪,什么也没说,低头快步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回来后,我直接去了设备库房。管理员见是我,迟疑了一下才开门。“你确定要拿?这型号好久没用了。”
“只要能应急就行。”我说。
他从架子最里面拖出一个铁盒,打开后是一块老旧的控制板,接口和现有系统兼容。我接过检查,表面有灰尘,但没有明显损伤。我把它抱回舞台边,放在工作台上。
十分钟后,两名工程师赶到。我指着被篡改的线路:“这是人为干扰,我们需要更换主控模块,并做一次全系统检测。”
其中一位老师傅拿起那块旧板子看了看:“这个能用,但得重新写入参数,至少要两个小时。”
“来得及。”我说,“今晚必须搞定。”
他们开始拆卸原装模块,我则守在旁边,一边核对电路图,一边联系音响组确认音乐触发点与升降节奏的匹配度。每隔十分钟,我就去测试一次信号反馈。
第一次测试,新模块识别失败。
第二次,平台上升顺利,但下降时卡顿。
第三次,终于有了回应,只是速度仍比标准慢0.3秒。
“差一点。”我说。
老师傅擦了把汗:“最后调一下驱动频率,应该就能稳住。”
我点头,正准备继续盯进度,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灯光组长发来的消息:“你刚才发的流程表收到了,我们会优先保障你的段落。”
我没回复,只是把手机扣在桌面上。
这时,小陈忽然抬头:“姜姐,监控里那个人……是不是徐若琳团队的?”
我没回答。答案我们都清楚。
我走到控制台前,按下启动键。平台缓缓升起,平稳,没有杂音。升到最高点后,停顿两秒,再缓缓落下。全程用了七秒,和预设完全一致。
“成了?”小陈问。
“暂时。”我说,“还得跑一遍全流程。”
我让音响放一遍伴奏,从头到尾模拟走位。当音乐进入副歌,我站在中央,平台准时抬升。我抬起手,做了个收势动作,然后等待它平稳落地。
一切正常。
我松了口气,但没放松。这种程度的破坏不会只有一处。我让工程师继续排查其他连接点,又让灯光组重新校准追光角度。我自己则拿着手电筒,一寸一寸检查舞台边缘的地缝,确认没有松动或异物。
十一点十七分,所有初步检测完成。
我坐在控制台旁的小凳上,手里还握着那块被换下来的异常线路板。它静静躺在桌面上,焊口歪斜,像一道伪装过的伤疤。
我低头看了眼时间。
十二点零三分。
距离明早八点,还有不到八小时。
我站起身,把线路板放进证物袋,贴上标签,写上日期和发现时间。然后我拨通技术主管的内线:“请安排专人值守,从现在到联排结束,升降台区域实行双人进出登记。”
电话挂断后,我站在原地,望着空荡的舞台。
头顶的灯全都熄着,只有控制台屏幕泛着微光。我忽然想起选拔那天,我唱完最后一句,掌声响起时,我没有回头找任何人的反应。那时我就知道,这条路,终究要自己走完。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不只是为自己站上去。
我转身打开对讲机,声音清晰:“各组注意,我是姜美丽。明天联排所有技术节点,请按最新流程执行。有任何变动,必须提前半小时通知我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