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者的手势落下,刀尖指向陈稳的喉咙。林悦挡在他前面,心跳撞着胸口,但她没动。
陈稳看着对方的眼睛,慢慢放下举着的手。他双掌贴住胸前,再缓缓向两侧展开,动作极慢,像在推开一扇沉重的门。接着他微微弯腰,目光落在对方肩下,不再直视。
土着首领的动作停了。
他没收回刀,但也没往前递。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杀意,而是某种审视。周围的战士还举着武器,可没人再逼近。
林悦深吸一口气,向前半步,蹲下身。她的手伸向地面,轻轻拾起那把小刀。她双手捧着,举到空中三秒,然后放回原地。退后两步,再次摊开双手。
她的动作很稳,眼神平静。
孙莉站在后面,嘴唇发干。她记得刚才那个音节,记得那三个字的调子。她闭了下眼,开口:“你是谁?”
声音不大,但清晰。
年长者猛地转头看她。
他又问了一遍,这次是对着林悦,语速慢了些。
孙莉咬住下唇,站出来一点,指着自己:“我,孙莉。”她又指陈稳,“他,陈稳。”再指林悦,“她,林悦。”
她说一个名字,点一下头。
空气静了几秒。
年长者盯着她们,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低沉道:“卡兰。”
林悦听见了,没出声,只是点头。
卡兰没动,目光扫过其他人。他左手握着石刀,右手慢慢松开又握紧。几秒钟后,他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周围的人陆续放低了武器,但没收起来。
陈稳缓缓坐下,双腿交叉,双手放在膝盖上。他没看任何人,像是在休息。
李娜会意,轻轻扶着孙莉蹲下。王强在远处也松开了弓弦,靠在树干上站着。赵刚依旧握着短棍,但他没往前冲,只是站在原地,呼吸变重了。
林悦从随行袋里取出矿石灯。她拧亮开关,柔和的光晕升起,照亮脚前的一小片地。她把灯轻轻推向前方,不靠近任何人,只让光照在散落的礼物上。
药瓶在光下泛出晶莹的颜色,小刀的刃面映着微蓝的反光。
一个孩子从人群后探出头,眼睛盯着灯光。老人低声说了句什么,旁边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角。
卡兰低头看着地上的东西,又抬头看林悦。他往前走了一步,停住。然后他抬起脚,用鞋底轻轻碰了碰布袋。袋子滚了一下,露出里面的藤条灯架。
他蹲下,伸手去拿。
指尖碰到布料时,林悦屏住了呼吸。
卡兰把袋子翻开,东西又散了一地。他捡起药瓶,拔掉塞子闻了闻,皱眉。接着拿起小刀翻看,最后抬头,目光落在林悦脸上。
他没说话。
林悦慢慢站起来,走到灯边。她拿起另一支药瓶,从袋子里拿出来,轻轻放在地上。她后退一步,微笑点头。
卡兰盯着那支新药瓶,又看看她。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突然跑出来,一把抓起地上的药瓶,转身就往回跑。女人惊叫一声,伸手去拦,但没追上。
卡兰喝了一声,声音不高。他没动怒,只是站着看了眼小孩的背影。
林悦没反应,只是站在原地,手轻轻垂下。
陈稳轻轻拍了三下地面,然后指了指太阳,又指营地的方向。他慢慢起身,后退一步。
林悦跟着退,李娜扶着孙莉,五人一步一步往后走。动作统一,缓慢,没有回头。
土着们站在原地,没人追。
退到林子边缘时,陈稳停下。他们站成一排,双手再次摊开,低头致意。
卡兰站在空地中央,手里还拿着那把小刀。他忽然抬起手,把刀插进身侧的皮鞘里。然后他抬起手,掌心向外,对着他们。
林悦认出来了——那是他们刚才做的手势。
她立刻抬起手,掌心对外,回了一个同样的动作。
卡兰没笑,但肩膀松了一下。
陈稳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空地,转身走进树林。其他人跟上。
走出二十米后,赵刚才开口:“刚才……差点就完了。”
没人接话。
李娜小声说:“孙莉,你真听懂了?”
孙莉点点头:“不是全懂。但我记过的符号里,有类似的音。三个音节,第二个拉长,第三个上扬。他们说话的方式……和刻痕的方向有关。”
林悦走在中间,手里还攥着矿石灯的开关。她想起刚才卡兰的眼神,不是敌意,是警惕。他们不是不想交流,是不敢信。
回到隐蔽点,王强从树后走出来:“我没动手,是因为你们没给信号。”
陈稳点头:“对。只要我们还在试,就不能打。”
赵刚把短棍插回腰带:“下次别让我藏那么远。我看不清,心里急。”
“你冲出来就是错。”林悦说,“我们得让他们看出,我们不怕,也不攻击。”
“那小孩敢出来,说明他们也在看。”李娜说。
孙莉低头看自己的手:“我还能记住更多发音。只要他们再说一次。”
陈稳打开地图,在空地位置画了个圈。他写下一个字:卡。
“明天还来。”他说,“带更多的灯,再做一个能发声的东西。他们用声音交流,我们得回应。”
林悦点头:“我可以做个金属片,敲击发声。像车床报警器那样。”
“礼物要轻,但要有光。”李娜说,“药瓶他们好奇,但不明白用途。下次带点干净的水,装在透明瓶里。”
“不能带太多。”陈稳说,“一次给一点,让他们想见我们。”
赵刚挠了挠头:“我是不是……拖后腿了?”
林悦看他一眼:“你喊那一声,让我们知道他们在怕什么。他们不是要打,是防备。你让我们看清了这点。”
赵刚愣了一下,嘴角动了动。
王强靠在树上:“我守东坡,视野好。你们进空地时,我会盯着所有角落。”
“还是三人进去。”陈稳说,“我和林悦,孙莉。你们两个在外围待命,听到三声短拍就靠近。”
“手势呢?”李娜问。
“掌心向外,是安全。指地放物,是送礼。拍肩三下,是撤退。”陈稳一条条说,“别加新动作,他们会乱。”
孙莉练习了一遍摊手、指地、后退。她的动作比早上自然多了。
天快黑时,他们回到营地。
陈稳把地图收好,坐在火堆边。林悦检查工具袋,发现矿石灯少了一节电池。她换上备用的,试了试亮度。
“够用。”她说。
李娜清点急救包,补了两瓶消毒液。赵刚磨了根新短棍,削得圆滑。王强调整了弓的绑带,确认拉力正常。孙莉翻开笔记本,把“卡兰”两个字写在第一页,下面画了一条横线,标上时间。
夜里风大了些。
林悦睡不着,走出帐篷。她抬头看天,星星很亮。她想起小时候姐姐教她认星座,说最亮的那颗叫引路星。
她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一样的星。
但她知道,明天他们还会回去。
她转身回帐篷,路过陈稳的铺位时,看见他正用布擦一把小刀。那是林悦做的矿石刃,原本准备当礼物送出去,现在又被带回来了。
他擦得很慢,刀面反着光。
林悦停下:“你还留着它?”
陈稳抬头:“这是第一个被捡起来的东西。说明他们在意工具。”
“他们踢开了别的。”
“但他们留下了刀。”他说,“工具对他们有用。信任可以从小东西开始。”
林悦嗯了一声,走回自己的位置躺下。
半夜,她听见外面有动静。
是赵刚在练动作。他在空地上一遍遍做摊手、指地、后退。月光照在他身上,影子拉得很长。
第二天一早,他们重新出发。
走回昨天的路线,泥地上的脚印还在。V型标记旁的树皮被重新刻了波浪线,方向朝左。
林悦蹲下看了看:“他们改了标记。”
陈稳盯着那道刻痕:“是在回应我们。”
他们继续前进,速度比昨天慢。接近空地时,陈稳做了个手势,三人散开,贴着灌木靠近。
空地上有人。
卡兰站在中央,手里拿着那把小刀。他抬头看到他们,没动。
陈稳举起手,掌心向外。
卡兰也举起手,掌心对外。
林悦从袋子里拿出矿石灯,拧亮。她往前走三步,把灯放在地上。然后她后退,指了指灯,又指了指自己。
卡兰低头看灯,走了过来。
他蹲下,伸手摸了摸灯壳。然后他抬头,看着林悦,张嘴说了三个字。
孙莉站在后面,耳朵竖了起来。
她听清了。
那是昨天的问题。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卡兰已经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扁平的石头,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