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转身回房时,脚步很轻,可眼皮一直压着不安。他躺下没多久,又爬起来,光脚踩在地板上,一点点靠近父母卧室的门缝。
卫生间传来闷闷的干呕声,断断续续,像被什么人死死捂住嘴。苏瑶扶着洗手台,额前碎发黏在皮肤上,手指抠着瓷边,指节泛白。她咬牙忍着那阵翻涌,喉咙发紧,冷汗顺着后颈滑下去。
门外,三宝贴着墙蹲下,耳朵几乎贴上门板。他听不清话,只听见声音颤抖,像是……快撑不住了。
他想起白天偷偷查过的网页——“长期呕吐,身体消瘦,精神萎靡”,下面一行小字写着:“可能是晚期疾病的征兆。”他还翻到了一本图画书,讲的是妈妈生病离开的故事,最后一页是孩子们抱着空椅子哭。
心猛地一沉。
他转身就跑,直接撞开兄弟姐妹的房门。
大宝正戴着耳机分析数据,听见动静立刻摘下来。二宝裹着毯子坐在地毯上画图,四宝在叠衣服,五宝已经睡着了,抱着枕头嘟囔“妈妈别走”。
“妈妈要不行了!”三宝喘着气,“她在吐,一直在吐,像书里那样!”
大宝脸色变了。他调出医疗数据库,输入症状关键词。系统跳出几条匹配结果,最靠前的是“慢性消耗性疾病”“器官衰竭前期表现”。他没去点开“早孕反应”那一栏——那标签被自动过滤了,系统默认排除生育相关条目。
“不可能……”大宝低声说,“妈妈这么强,怎么会……”
二宝把画举起来,纸上是歪歪扭扭的房子,门口站着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拿着针管。“他们要把妈妈带走吗?”
四宝默默打开衣柜,开始往背包里塞衣服:“我们得跟着她,去哪儿都行。”
五宝醒了,一听这话,直接冲到主卧门口,一屁股坐下,抱住门框:“谁也别想拉走我妈!我咬人!”
三宝红着眼:“她还没看到爸爸低头呢。如果……如果这是最后一段时间,她最想看见什么?”
大宝盯着屏幕,忽然抬头:“她上次说,希望爸爸能认一次错,不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她自己。”
“那就让他做!”二宝跳起来,“做一堆!”
五宝举起手:“我要他穿裙子上班!”
四宝小声补充:“还要带我们去南极看企鹅,妈妈说过那里很干净,空气不会让她难受。”
大宝迅速打开文档,指尖飞快敲击键盘。
《妈妈最后的愿望》
第一条:父亲需穿着女仆装连续上班七日,并每日录制道歉视频不少于一千遍。
第二条:立即启动家庭南极之旅,行程包含喂企鹅、住冰屋、全家雪地合影。
第三条:将厉氏集团总部大楼改建为旋转木马主题乐园,命名“五宝乐园”。
第四条:公司所有广播循环播放《我错了》录音,音量调至最大。
他打印出来,二宝负责排版美化,加了边框和彩笔涂鸦。四宝在封面写下:“求你了,爸爸。这是妈妈最后的心愿。”五宝画了个笑脸贴纸,粘在右下角。
凌晨四点,五个孩子摸黑穿过走廊。他们知道厉霆琛有个习惯——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书房保险柜,检查重要文件。
而那个保险柜,正是他曾藏胎儿语音U盘的地方。
他们把清单放进夹层,附上一张苏瑶熟睡的照片,还有一张便签:“如果你不做,妈妈就不会好。”
做完这一切,五个人挤在楼梯拐角,谁也没回房。他们望着东方天际泛起微光,像在等一场审判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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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霆琛进书房时,天刚亮。
他昨夜没睡好,西装外套还搭在椅背上,袖口内侧那个歪扭的“L”和粉色蝴蝶结,在晨光里隐约可见。他拉开保险柜,一眼就看到了那份文件。
翻开第一页,眉头立刻皱起。
“穿女仆装?”他低声念出声,眼神冷了下来,“谁放的?恶作剧?”
他按下内线:“调昨晚监控。”
画面很快切到五个孩子的身影——没有嬉笑,没有打闹,一个个神情凝重,像要去执行什么神圣任务。三宝跪在地上塞文件时,眼里还有泪光。
厉霆琛的手指停在暂停键上。
他又想起今早苏瑶的状态。她站在厨房喝温水,脸色发白,一手扶着桌沿,另一只手悄悄掐自己虎口,试图压下恶心。她以为没人看见,但他全记在心里。
这不是普通的不舒服。
他是男人,也是父亲,更是曾经错过十年的人。
他忽然懂了。
这不是报复,也不是玩笑。
这是五个孩子,用他们的方式,在求他救妈妈。
他缓缓松开按键,拿起手机,拨通私人定制工作室的号码:“按最小码做一套女仆裙,加绒保暖,颜色要亮眼。”
对方愣了几秒:“厉总,您说真的?”
“两小时后我要穿上它。”
挂了电话,他走向会议室。
董事会成员陆续到场,气氛严肃。投影仪亮起,ppt首页写着“战略转型方案”。
厉霆琛站上主席台,神色如常:“从今日起,厉氏集团正式更名为‘五宝乐园’。”
全场哗然。
有人惊呼:“这名字能不能当上市公司用?”
“疯了吧?几十年品牌说改就改?”
厉霆琛不理会,抬手拉开窗帘。
阳光洒进来,映照出背后巨幅海报——他本人身穿黑白女仆装,裙摆飘动,领结端正,脚下是一双擦得发亮的小皮鞋。背景是旋转木马和彩虹喷泉,标题写着:“欢迎来到五宝乐园。”
所有人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被推开。
苏瑶被人扶着走进来,手里攥着一瓶孕吐药。她脸色苍白,走路缓慢,显然是被紧急叫来的。
她一眼看到海报,整个人僵住。
再看向台上那个一身女仆装的男人,依旧挺拔,依旧面无表情,可那身打扮荒唐得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到底怎么回事。
可话没出口,胃里一阵剧烈翻腾。
她慌忙拧开药瓶,仰头就要喝。
就在液体滑入口腔的瞬间,她又看了眼厉霆琛——他正望着她,眼神深得像十年前那个雨夜。可现在,他穿着女仆裙,站在这里,只为完成几个孩子的荒唐要求。
荒谬感炸开,笑意猛地冲上喉咙。
她没憋住,一口药直接喷了出来,正中厉霆琛裙角。
药液顺着布料往下滴,他动也没动,只是看着她。
而下一秒,五道小小身影从侧门冲出来,齐刷刷扑到苏瑶脚边。
“妈妈笑了!”二宝尖叫,“你笑了!你根本没病!”
“我就说嘛!”五宝蹦起来,“穿裙子最有用了!”
三宝眼眶红了:“你刚才吐得那么厉害,我们以为……以为再也看不到你笑了……”
大宝仰头看着父亲,声音很轻:“你真的做了。”
厉霆琛终于迈步走下台。
裙摆扫过地毯,发出细微摩擦声。他走到苏瑶面前,弯腰,捡起她掉落的药瓶。
“她们以为你要走了。”他低声道,“所以写了遗愿清单。”
苏瑶嘴唇发抖:“可我只是……怀孕了……”
“我知道。”他抬眼,“但她们不知道。”
四宝拉着她的衣角:“妈妈,以后你不许半夜偷偷吐了,我们会害怕。”
苏瑶蹲下来,把五个孩子搂进怀里,眼泪终于落下。
厉霆琛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伸手抚了抚裙边褶皱。
他没觉得丢脸。
他只庆幸,自己赶上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群记者涌了进来,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厉总!请问厉氏集团更名是否属实?”
“您身上穿的是什么?是在向公众传达某种信号吗?”
“网上已经炸了!热搜前十全是您的照片!”
厉霆琛转身,面对镜头,站得笔直。
裙摆在风中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