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缓缓迈步,从观礼台的阴影中走出,踏过冰凉的石板,来到场中央。他依照中原礼数,对着端坐上位的大祭司,以及那位更显年轻却地位尊崇的大长老,分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观礼台上的一阵骚动。
“看他的礼节,是中原人?”
“必然是了,衣着相貌,皆与我等迥异。”
“为何会选一个中原人担任陪审团代表?此举是何深意?”
“嘘……慎言!三使与长老们的考量,岂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测的?”
电荷听不懂那些纷杂的西域语议论,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
大长老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用流利的汉语开口道:“你便是新任的陪审团代表?很好。既然你选择加入圣火教,过往一切,圣火皆可包容。日后尽心为圣火教效力,自有你的前程。”话语温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恩赐意味。
电荷微微颔首,道:“多谢大长老。”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然而,他话音刚落,旁边便传来一声充满讥讽的冷哼。只见大祭司斜睨着他,用汉语嘲弄道:“我看你这模样,连西域话都说不利索,也配当什么陪审团代表?该不会是走了谁的门路,混进来的吧?”
电荷心知他仍在记恨被杀之仇,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顺着对方的话,用一种近乎诚恳的语气回应道:“阁下若仍是对于当初我不慎失手,致使阁下……嗯,‘暂别’尘世之事心存芥蒂,我在此向阁下致歉,实在对不住。”他刻意将“杀死”说成“不慎失手”和“暂别”,语气和缓,却字字戳心。
“原来当初是你‘送’了我儿一程啊!哈哈……”大长老闻言,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了起来,目光在电荷和自己儿子之间转了转,“你们中原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嗯……‘英雄出少年’,对吧!有趣,实在有趣。”
“谢大长老赞誉。”电荷仿佛听不出话中深意,坦然应下。
他们这边的对话,经由观礼台上懂汉语的人低声翻译出去,顿时引发了一阵更强烈的骚动。
“此人竟与大祭司有旧怨?还是杀身之仇!”
“方才我还想着是否要寻机结交一番,幸好未曾妄动!”
“与大祭司结怨,还能有好下场?上一个敢触怒大祭司的人,尸骨还在虫窟里被万虫啃噬呢……”
“看来这位新任代表,位置还没坐热,麻烦就要上门了……”
议论声虽被刻意压低,却依旧汇聚成一片嗡嗡的声浪。
“呵呵……”大祭司显然听不到观礼台上的具体议论,但他能感受到那些投射在电荷身上,混合着同情、幸灾乐祸与审视的目光。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挑衅之色,对着电荷冷笑道:“看来,这圣火教内,有相当一部分人,对你这位‘代表’……很不服气啊!”他刻意强调了“代表”二字。
电荷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那点伪装的和气瞬间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他不再虚与委蛇,直接回应了对方的挑衅:“若大祭司觉得我电荷德不配位,能力不足,无妨。”
“你我此刻便可下场练练,我对此并无意见。反正,左右也不过是再耗费千把个平民的性命,重新为你‘凝聚’一次身躯罢了。”
此言一出,如同冰水泼入滚油,整个焚天阁,霎时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听懂这句话的人,无论是观礼台上的圣子圣女,还是场中的祭祀,甚至连高踞上位的大长老,眼神都微微发生了变化。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场中央那池“灵感岩浆”在不知疲倦地翻滚、沸腾,发出细微的“咕嘟”声,映照着电荷孤直而桀骜的身影。
萤迦兰的指尖不自觉地掐入了掌心,冰冷的担忧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眼睁睁看着电荷一步步走向那显而易见的陷阱,却无能为力。
“哈哈哈,有点意思。”大祭司怒极反笑,猛地抄起旁边一把闲置的祭祀休息用的木椅,裹挟着一股恶风,狠狠砸向场中的电荷!他显然已动了真怒,不再顾及丝毫体面。
“噼啪——!”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骤然响起,刺得人耳膜生疼。那把木椅在空中被狂暴的雷蛇撕扯、分解,瞬间化作无数焦黑的碎片。其中两条断裂的椅子腿,在冲击力的作用下,如同蹩脚的暗器,分别射向大长老和大祭司。
首座之上,大长老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随意地探出右手,食指与中指看似轻描淡写地一夹,那截来势汹汹的木腿便如同被捏住七寸的毒蛇,骤然静止,温顺地停留在他指间。
而另一边,大祭司却显得狼狈不堪,他惊呼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侧面扑倒,才勉强躲开了那截飞向他的木头。
“我看是你这大祭司德不配位!”电荷一击得手,狂笑声震荡着整个焚天阁,他伸手指着惊魂未定的大祭司,声若雷霆地吼道,“有种就滚下来,和我真刀真枪地练练!谁赢了,谁才配坐上那个位置!圣火教不是崇尚力量吗?莫非你只敢躲在父亲身后吠叫?”
这并非彻底的疯狂,而是他精心计算后的冒险。陪审团代表只是个虚职,仪式一结束,他必然会被送回圣火审判庭,再想接近长老殿核心难如登天。
不如趁此机会,放手一搏,逼出大长老的底线,试探这潭水究竟有多深。反正,这具由后勤部克隆出的身体,仅有一月寿命,毁了也不算太可惜。
“此人……竟是如此冲动疯狂?!”观礼台上的星使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曾被电荷“杀死”过一次,但那时他只感到电荷的冷静与强大,却从未窥见这份近乎自毁的癫狂。
“年轻人啊……”大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你既然诚心诚意欲为我圣火教效力,又何必口出如此狂言,自毁前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