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初时带着一丝初生般的迷茫,但很快,当他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正在经历什么时,迷茫迅速褪去,被一种极致的空洞和冷漠所取代,仿佛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器物。
最终,皮肤上的细微纹理悄然浮现,毛发也随之生长。这意味着一件事——圣火教大祭司,已然“归来”。
“意识的复制,而非意识的转移……”电荷心中冷然,思绪飞快转动,“说到底,这不过是利用残留的灵感信息,‘复制’出一个拥有大祭司记忆和人格的崭新个体。真正的、曾经那个经历了一切的大祭司,早已随着上一次的死亡彻底消散了。这并非复活,而是……复制。”
他此刻愈发明白向心力之前那番告诫的深意,那并非打击,而是提醒他看清这所谓“复活”的本质,莫要沉溺于虚妄的希望。
场中,新生的大祭司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躯,脸上没有任何重获新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寒。
他毫不客气地伸手,从旁边一名恭敬垂首的祭祀身上,粗暴地拽下了那身象征身份的祭祀袍,披在自己身上。
那名被夺走外袍的祭祀,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内衬,但他似乎对此习以为常,立刻跪伏在地,用西域语高声道:“恭迎大祭司归来!”
大祭司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与屈辱,仿佛这“归来”二字是对他的嘲讽,他飞起一脚将那祭祀踹翻,低喝道:“快滚!”
他显然觉得被“复活”是件极不光彩的事情,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难堪的地方,不愿与任何人多做纠缠。
然而,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大殿入口处传来,带着笑意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不要急,我的儿子,仪式虽完,但还有一件要事未曾宣布,何必急着离开?不如留下来看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缓步走入,他面容俊朗,眼神却深邃得如同古井,透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沧桑。
大祭司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他咬着牙,对着那年轻人躬身行礼,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父亲……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看的了,教中事务,您和几位叔叔决定便是。”
对着一个看似比自己还年轻的人喊父亲,电荷只觉得这场景荒诞至极。一旁的星使适时低声解释道:“这位是七长老之首……名讳用汉语难以准确音译,你称他大长老绝无问题。
大祭司正是他的儿子。莫要被他外貌迷惑,这已是他的第三任‘长老任期’,自圣火教创立之初他便位列长老之席,你想想,这该是何等悠长的岁月?”星使的语气里,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敬畏。
“可笑……妄图以这种不断更换躯壳的方式长生久视,巩固权柄,与天地同朽么?”电荷心中冷笑一声,不由得想起了远方的屈曲,内心又是一叹,“可惜我‘死’得早,复活后又碍于这身份与任务,未能与屈曲见上一面,也不知他将我留下的那些技法,琢磨到何种程度了……”
与此同时,远在定阳的沙漠之中,狂风卷着黄沙,打得人脸颊生疼。屈曲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喃喃自语:“这鬼地方,昼夜温差也太大了,难不成还会感冒?”
他无暇多想,望着眼前那座在风沙中若隐若现的古老城池,心中明了,定阳到了。与记忆中相比,这里的沙漠化似乎更加酷烈,上次来时风沙虽大,尚有间歇,此次却是从早到晚,遮天蔽日,仿佛永无止息。
“今日且在定阳东落脚,休整一夜,明日再继续赶路。”屈曲默默估算着行程。
而另一条路径上,陈锦甲与陈嘉雅兄妹,也正拖着疲惫且带伤的身体,艰难地抵达了定阳城外。他们日夜兼程,却并未与屈曲相遇,而是径直回到了位于城中的陈府。
“哥,你说屈曲他一个人,会去哪里?”陈嘉雅依旧对误会屈曲之事耿耿于怀,圆圆的脸蛋上写满了懊恼,一心想着找个机会好好道歉。
陈锦甲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我昨日越想越觉不对劲。那茫茫沙海,人迹罕至,怎会恰好有实力高强的大能路过,还偏偏出手救下你我?我猜测……昨夜那暗中出手之人,恐怕就是屈曲无疑……早知他有如此本事,我当时就该放下疑虑,诚心招揽……”言语间不乏遗憾。
“哼,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当初是谁先恶语相向,得罪了人家?”陈嘉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陈锦甲苦笑一声:“出门在外,谨慎些总无大错。万幸的是,我们总算平安回到了陈府。接下来便可派人去寻访屈曲踪迹,届时再当面与他致歉。”
“我们是欠他一个郑重其事的道歉。若他所言非虚,父亲临终前,竟是由他在旁照料……”陈嘉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实在是不孝!”
“唉,话也不能全然如此说。”陈锦甲安慰道,“父亲当年执意将我们派往天黧,本就是为了保护我们周全。他身边……想来也有其他人照料,屈曲或许只是恰逢其会,帮了些忙。”他虽如此说,但眼神中的愧疚却并未减少分毫。
陈府之外,虽有特殊法阵维持着一方绿洲,鸟语花香,与门外黄沙漫天恍如两个世界。但那高墙之下,依旧蜷缩着无数衣衫褴褛的乞丐,在风沙中瑟瑟发抖,形成一幅鲜明而残酷的对比画卷。
视线转回圣火教长老殿,焚天阁内。在大长老看似和煦实则不容置疑的劝说下,大祭司终究还是阴沉着脸,在一旁的石座上坐了下来,目光不耐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圣火审判庭,陪审团新任代表,还不上前觐见?!”一名司仪官用西域语高声宣喝,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电荷自然听不懂,直到星使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低声道:“该你上场了。”他才恍然惊觉,这戏码,竟这么快就轮到自己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