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雪与十名精锐轻骑的身影消失在北境苍茫的地平线上,带走了墨云舟与楚晚莹的期盼与担忧,也留下了一连串亟待解答的谜团。
营帐内,楚晚莹细心为墨云舟更换伤药,看着他胸前依旧狰狞的伤口和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再次劝道:“云舟,岩雪姑娘已然启程,京城之事自有陛下与她应对。你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子,切莫再劳心费神了。”
墨云舟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感到一丝心安,他微微摇头,目光却依旧沉凝:“我明白。只是,岩雪姑娘此去,福祸难料。她所言‘守印人’、‘源初之契’,还有那呼唤她的‘祖灵之眼’……这些信息太过惊人。我总觉得,我们对抗的墨家与寂灭,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楚晚莹轻叹一声,在他榻边坐下:“是啊,谁能想到,岩雪姑娘身上竟背负着如此古老的使命。只是她如今力量初醒,记忆也未完全恢复,此去京城,面对那失控的节点,实在是……”她的话语未尽,但其中的忧虑显而易见。
“相信她。”墨云舟语气坚定,“她能在地宫绝境中觉醒力量,摧毁圆盘,便已证明了她绝非常人。既然‘源初之契’选择了她,必然有其道理。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稳固北境,让她无后顾之忧。”他顿了顿,看向楚晚莹,“晚莹,岩雪姑娘留下的关于‘祖灵之眼’和雪岩族的线索,或许至关重要。你精于药理,又心细如发,可能从她平日言行,或是她残留的气息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楚晚莹闻言,沉思片刻,道:“岩雪姑娘体质特殊,对天地能量感应极为敏锐,这或许便是雪岩族血脉的奇异之处。她昏迷时,我隐约感知到她体内那股新生力量,虽混沌未明,却蕴含着一种……包容与镇压并存的特质,与那寂灭之力的侵蚀破坏截然相反。至于‘祖灵之眼’……”她摇了摇头,“仅凭只言片语,实在难以揣度。或许,需要找到她失散的族人,或者……找到那所谓的‘祖灵之眼’本身,才能揭开真相。”
就在北境二人为岩雪的身世与使命苦苦思索之际,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正被一片日益浓重的阴霾所笼罩。
京城,西苑,琼华岛。
昔日皇家园林的秀美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末日景象。岛屿中心那道狰狞的地裂如同大地的伤疤,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浓稠如墨的黑气,直冲晦暗的天空,将阳光彻底隔绝。黑气中仿佛蕴含着无数痛苦的哀嚎与疯狂的呓语,即便是远远观望,也让人心神不宁,意志稍弱者,甚至会生出投身其中的恐怖念头。
太液池已彻底化为一片漆黑的死域,池水不再流动,而是围绕着琼华岛形成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漩涡,发出低沉的、如同巨兽喘息般的呜咽声。水面漂浮着翻白肚的鱼虾和水草,散发出浓烈的腥臭与腐朽气息。
岛屿周围,已然戒严。身披重甲、面覆特制滤巾的禁军士兵们,组成了一道道坚固的防线,阻止任何人靠近。空气中弥漫着沈清辞亲自调配的“清心净化散”的药味,这药散在一定程度上中和了空中弥漫的邪秽之气,保护着守卫士兵的神智,但面对那地裂核心处喷涌的精纯寂灭之力,效果亦是有限。
工部尚书、吴谨之以及钦天监正等人,正带着大批工匠和修士,在距离地裂足够远的“安全”地带,紧张地布置着“镇元锁灵阵”。巨大的阵基石材被小心翼翼地安放,刻画着繁复符文的阵旗依次插入预定方位,各种蕴含纯净能量的玉石被嵌入阵眼。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动作迅捷而谨慎,因为他们知道,时间每过去一分,地裂中淤积的寂灭之力便强大一分,阵法成功的可能性便降低一分。
凌云一身戎装,亲自带着京营士兵在外围警戒策应,同时协助搬运物资。他看着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地裂和漆黑如墨的太液池,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北境地宫的凶险犹在眼前,而京城此地的危机,似乎更加诡异莫测。
乾元殿内,气氛同样压抑。
萧景琰站在巨大的宫城舆图前,目光死死盯住西苑琼华岛的位置,仿佛要将那地图烧穿。他手中紧握着凌云带回的、关于北境地宫的详细报告以及岩雪觉醒的讯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守印人……源初之契……祖灵之眼……”他低声重复着这些陌生的词汇,眼中充满了思索与决断,“皇后,你如何看?”
沈清辞站在他身侧,手中也拿着一份抄录的文书,秀眉微蹙:“陛下,根据吴大人和凌云带回的信息,以及岩雪姑娘昏迷前的呓语,臣妾大胆推测,这‘源初之契’或许是维系天地间某种根本秩序的无形力量,而‘祖灵之眼’则是感知甚至调控这股力量的古老存在或地点。岩雪姑娘身为‘守印人’,其职责便是守护这份‘契约’的平衡。墨家召唤寂灭之力,侵蚀北境节点,便是对这平衡的破坏。如今北境节点被毁,能量反噬至京城节点,导致此地濒临崩溃……”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若臣妾推测无误,那么要解决京城之危,关键或许并非强行镇压那喷涌的黑气,而是修复此地‘源初之契’的创伤,重新稳定节点。而这,恐怕非岩雪姑娘的‘守印人’之力不可。”
萧景琰缓缓点头,眼中锐光一闪:“朕亦作此想。只是岩雪姑娘远在北境,伤势未愈,即便星夜兼程,也需时日。而京城……恐怕等不了那么久了。”他望向殿外阴沉的天色,“吴谨之的阵法,最多只能延缓,无法根除。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入殿,呈上一封密信:“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是墨国公亲笔!”
萧景琰精神一振,立刻接过密信拆开。快速浏览后,他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将信递给沈清辞:“云舟信中说,岩雪姑娘已然苏醒,并已独自启程,前来京城!”
沈清辞接过信,看完后,眼中亦是闪过惊讶与担忧:“她伤势未愈,竟如此决绝……看来,她也感应到了京城节点的危急。”
“信中还提到,岩雪姑娘感知到京城有与‘祖灵之眼’相关之物在呼唤她。”萧景琰目光深邃,“皇后,你久居宫中,博览群书,可曾听闻宫闱之内,或是京城附近,有何与‘发光巨石’、‘古老祭坛’相关的记载或传说?”
沈清辞凝神思索,记忆如同书页般在脑海中飞速翻动。忽然,她眼神一凝,似乎抓住了什么:“陛下,臣妾想起一事!故楚家……臣妾祖父留下的些许杂记中,似乎曾隐晦提及,前朝甚至更早时期,皇室曾秘密供奉过一件被称为‘山河镜’的异宝,据说其形如圆盘,非金非玉,能映照地脉,安抚龙气……其存放之地,似乎就在……西苑某处隐秘之地!只是年代久远,记载模糊,真伪难辨,那‘山河镜’也早已不知所踪。”
“山河镜?映照地脉?”萧景琰眼中精光暴涨,“莫非……此物便是岩雪姑娘感应到的,与‘祖灵之眼’相关之物?或者说,它本身就是某个小型节点,或是连接真正‘祖灵之眼’的媒介?”
这个猜测让两人心中都是一动。如果那传说中的“山河镜”真的存在,并且与当前危机有关,那么找到它,或许就能为岩雪姑娘提供重要的线索或助力!
“立刻传令下去!”萧景琰当机立断,“秘密查阅所有宫中存档,尤其是关于前朝秘辛、皇室珍宝以及西苑营造的记载!重点查找与‘山河镜’、奇异巨石、古老祭坛相关的信息!同时,加派人手,在西苑范围内,尤其是琼华岛及周边隐秘之处,进行地毯式搜寻!注意,一切暗中进行,不得声张!”
“臣妾明白!”沈清辞肃然应道。她知道,这是在与时间赛跑,必须在岩雪抵达之前,尽可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命令迅速下达,一张无形的大网在皇宫与西苑悄然铺开。而与此同时,策马奔驰在通往京城官道上的岩雪,忽然心有所感,勒紧了缰绳,放缓了速度。她捂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奇异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京城方向,与她体内的血脉之力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她抬起头,望向那远方被不祥阴霾笼罩的天空,异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与坚定。
“那个呼唤……变得更清晰了……就在……那座皇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