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翊……被掳走了……”
这消息如同九天惊雷,在萧景琰的脑海中炸开,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思考能力。他死死攥着那张用鲜血写就的纸条,指尖的颤抖传递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纸条上狰狞的字迹和那诡异的鸩鸟图腾,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最后的理智。
太子萧允翊,是国之储君,是他心中最柔软、也最不容触碰的逆鳞。如今,允翊竟在他的眼皮底下,在他自以为最安全的乾清宫中,被人生生掳走!
“怎么会……怎么可能……”萧景琰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前来报信的影卫,那目光几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乾清宫守卫森严,影卫十二时辰轮值!你们都是死人吗?!”
影卫噗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留下血印,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愧疚:“陛下息怒!是臣等失职!臣等罪该万死!偏殿内外并无打斗痕迹,值守的兄弟……兄弟二人皆被人从背后以极快手法点中穴道,昏迷不醒,对方……对方武功极高,对宫中布局了如指掌……”
武功极高!了如指掌!萧景琰的心沉入冰窖。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那个潜伏至深、对皇宫如数家珍的李德全(镜先生),还能有谁?!他竟然还有能力潜入乾清宫,绑架太子!自己之前的布防,在对方看来,简直如同虚设!
巨大的挫败感和滔天的怒火几乎将萧景琰淹没。他猛地一拳砸在紫檀木龙案上,坚硬的桌面竟被砸出一道裂痕,他的手背也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然而,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陛下!”沈峰闻讯匆匆赶来,看到现场情形和萧景琰手上的伤,脸色大变,连忙上前。
“滚开!”萧景琰一把推开他,像一头被困的受伤雄狮,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胸口剧烈起伏,喘息粗重。独赴轩辕台?这分明是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死局!对方就是要用允翊的性命,逼他放弃所有优势,孤身踏入绝地!
去,他很可能父子俱丧,江山落入奸人之手;不去,允翊必死无疑,他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这是一个无论怎么选,都无比残酷的抉择!
“陛下,”沈峰跪倒在地,声音沉痛而坚决,“此乃逆贼奸计,意在逼您就范!您万万不可独往!末将愿率死士,提前潜入轩辕台,拼死救回太子殿下!”
“救?怎么救?”萧景琰停下脚步,声音冰冷刺骨,“对方既然敢留下此言,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允翊在他们手中,稍有异动,他们立刻就会下毒手!我们连他们具体藏身何处都不知道!” 他太了解这些前朝余孽的狠毒和狡猾了。
“可是陛下!您若独往,无异于羊入虎口!大靖江山……”沈峰急得眼眶通红。
“江山……”萧景琰喃喃道,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仿佛有无数的魑魅魍魉在狞笑。“江山是朕的责任,允翊是朕的儿子……都是朕至亲至重之物……”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挣扎。
就在这时,内间传来轻微的响动,沈清辞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在赵婉如的搀扶下,虚弱地走了出来。她看到萧景琰手上的伤和满地的狼藉,又看到跪在地上的沈峰和影卫,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陛下……是不是……是不是太子……”她声音颤抖,几乎不敢问下去。
萧景琰看到她,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涩声道:“清辞,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休息……” 他想隐瞒,但眼中的血丝和无法掩饰的痛楚出卖了他。
“陛下,您别瞒我了……”沈清辞抓住他的手臂,泪水涌出眼眶,“是不是允翊出事了?他们……他们用太子威胁您?”
萧景琰沉默了片刻,沉重地点了点头,将那张血书递给了她。
沈清辞看完,身体一软,险些晕厥,被萧景琰和赵婉如死死扶住。她靠在萧景琰怀中,泣不成声:“他们……他们好毒的心肠!陛下……您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她抬起泪眼,看着萧景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恳求:“他们是冲着您来的!允翊是诱饵!您若去了,就正中他们下怀!大靖不能没有陛下啊!”
萧景琰何尝不知?可是……那是允翊啊!是他的孩子!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清辞,”萧景琰的声音沙哑而痛苦,“允翊是朕的儿子……朕……朕不能……”
“可是陛下!”沈清辞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您若有不测,允翊即便救回来,又能依靠谁?这天下又会陷入怎样的动荡?那些逆贼只会更加猖狂!陛下,要以社稷为重啊!” 在这生死关头,她首先想到的,依然是他的安危和江山的稳定。
萧景琰看着怀中泪如雨下、却仍在为他着想的女子,又想起生死未卜的幼子,心如刀绞。忠孝两难,家国难全,这帝王之位的沉重,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沈清辞压抑的啜泣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萧景琰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痛苦和挣扎渐渐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所取代。他轻轻推开沈清辞,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动作轻柔,眼神却坚定如铁。
“清辞,你说得对,朕是一国之君,不能意气用事。” 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但允翊是朕的儿子,朕也不能放弃。”
他转身,看向沈峰和那名影卫,目光锐利如刀:“沈峰,朕不会独赴轩辕台。”
沈峰和沈清辞闻言,刚松了一口气。
却听萧景琰继续道:“但朕,也不会坐视允翊被害。”
他走到龙案前,铺开轩辕台的地图,手指重重地点在祭坛中心:“他们不是要朕去吗?好!朕就去!但不是按照他们的规矩!”
他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狠厉交织的光芒:“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沈峰,你立刻去办以下几件事……”
萧景琰压低声音,迅速下达了一连串指令。他决定将计就计,一方面做出被迫屈服的假象,迷惑对方;另一方面,调动所有能动用的隐秘力量,利用对地宫密道和轩辕台地形的了解,提前布置,务求在保证允翊安全的前提下,将逆贼反杀于轩辕台!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需要精准的情报、完美的配合和极大的运气。但此刻,这是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
“陛下,此计虽妙,但风险极大!万一……”沈峰仍有顾虑。
“没有万一!”萧景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这是唯一的路!朕意已决,立刻去办!记住,所有行动,必须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进行!若有丝毫泄露,提头来见!”
“末将……遵旨!”沈峰感受到皇帝破釜沉舟的决心,不再多言,重重磕头,转身疾步离去。
萧景琰又看向赵婉如:“赵才人,楚妃就交给你了。明日……无论发生什么,守好乾清宫。”
赵婉如盈盈一拜:“臣女誓死护卫娘娘周全!”
最后,萧景琰看向沈清辞,目光复杂,有愧疚,有不舍,更有不容置疑的决绝:“清辞,留在宫里,等朕回来。朕答应你,一定会带着允翊,平安回来。”
沈清辞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她无法改变,只能流着泪,用力点头:“臣妾……等陛下凯旋!”
萧景琰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然后毅然转身,走向殿外。他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得极长,挺拔如山,却带着一往无前的悲壮。
夜色更深了,距离月晦子时,只剩下最后的几个时辰。一场关乎生死、关乎江山社稷的终极较量,即将在古老的轩辕台上演。而萧景琰,这位年轻的帝王,将独自踏入这显而易见的死局,为儿子,也为他的天下,搏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