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台一夜的血战,随着黎明到来而落下帷幕。战场上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气,伤者的呻吟与胜利后的沉寂交织。萧景琰下令将重伤的影卫紧急救治,俘虏严密看押,尤其是那个禁军副统领孙铭,被单独关押,由沈峰亲自带人看守,等待皇帝的亲自审讯。
回到别苑,萧景琰顾不上休息,立刻召见了京畿卫戍将军周振武。周振武甲胄上还沾着血迹,单膝跪地:“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萧景琰抬手让他起身,语气沉稳中带着赞许:“周将军及时赶到,功不可没,何罪之有?起来说话。” 他仔细询问了周振武接应和作战的细节,确认没有其他异常后,方才稍稍放心。周振武是周振威的弟弟,周家世代忠良,其忠诚度相对可靠。
“陛下,”周振武禀报道,“末将已按陛下事先密旨,封锁了京西通往各处的要道,严加盘查,定不让那两名首恶逃脱!”
“做得很好。”萧景琰点头,“此外,京畿大营即日起进入战备状态,没有朕的手谕,一兵一卒不得妄动。你兄长周振威在宫中,也要加强戒备,尤其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提防任何可能的内应。”
“末将明白!”周振武领命而去。
送走周振武,书房内只剩下萧景琰和沈清辞。晨曦透过窗棂,照亮了萧景琰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也照亮了沈清辞眼中的担忧。
“陛下,您一夜未眠,又历经恶战,先歇息片刻吧。审讯孙铭之事,可稍后再……”沈清辞轻声劝道。
萧景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朕睡不着。墨鸩和那个镜先生一日不除,朕如芒在背。孙铭是突破口,必须尽快撬开他的嘴。” 他转过身,看着沈清辞,“清辞,你也受了惊吓,先去休息。审讯之事,朕与沈峰去便可。”
沈清辞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臣妾不累。那镜先生潜伏宫中,或许与后宫有所牵连,臣妾在场,或可察觉些许端倪。” 她有一种直觉,那个镜先生的身份,或许就隐藏在日常被忽略的细节中。
萧景琰知她心思缜密,且关乎自身安危(镜先生曾言“她也活不了多久”),便不再坚持:“也好。”
稍作休整后,萧景琰与沈清辞来到了临时设置的审讯室。孙铭被铁链锁在木桩上,身上有伤,神情萎顿,但眼神中仍残留着一丝顽固。
萧景琰没有绕圈子,直接冷声问道:“孙铭,朕待你不薄,为何背叛?”
孙铭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个惨淡而扭曲的笑容:“待我不薄?呵呵……陛下,您可知,我孙家祖上,本是前朝将领?国破家亡,不得已才隐姓埋名,投入萧氏麾下。这数十年的隐忍,就是为了今日!”
果然是前朝余孽!萧景琰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所以,你一直是墨鸩安插在朕身边的棋子?”
“墨老……他是鸩羽卫的尊者,是复兴我大墨皇朝的希望!”孙铭眼中闪过一丝狂热,“我潜伏多年,就是为了里应外合,助尊者成事!”
“那个镜先生呢?他是谁?”萧景琰追问,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孙铭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所顾忌:“镜先生……身份神秘,即便是我,也知之甚少。只知他深得尊者信任,在宫中地位极高,便于行事。”
“地位极高?”沈清辞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轻声插话,“是内侍?还是侍卫?或是……嫔妃?” 她故意将范围扩大,观察孙铭的反应。
孙铭下意识地瞥了沈清辞一眼,迅速移开目光,含糊道:“……我不清楚。镜先生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每次传令,都是通过密信或特定暗号。”
他在撒谎!或者说,他在刻意回避!萧景琰和沈清辞都看出了他的心虚。孙铭一定知道更多关于镜先生的信息!
萧景琰失去了耐心,对旁边的沈峰使了个眼色。沈峰会意,拿起一旁烧红的烙铁,一步步走向孙铭。
死亡的威胁让孙铭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起来,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陛下!陛下饶命!我说!我说!” 在灼热的烙铁即将触碰到皮肤的前一刻,他终于崩溃了。
“镜先生……镜先生他……可能就是……”孙铭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颤抖,“可能就是一直跟在您身边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支细如牛毛的毒针,从审讯室唯一的通风口电射而入,精准地射入了孙铭的太阳穴!
孙铭身体猛地一僵,双眼凸出,喉咙里发出“咯咯”几声,瞬间毙命,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恐!
“有刺客!”沈峰大惊,立刻护在萧景琰和沈清辞身前,影卫们迅速冲向通风口,但外面早已空无一人!
灭口!又一次灭口!就在孙铭即将说出镜先生身份的关键时刻!
萧景琰脸色铁青,一拳砸在墙上!又是这样!每次接近核心秘密,线索就会断掉!这个镜先生,对宫中的掌控力竟然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连这临时别苑的审讯室,都能被其渗透?
沈清辞也是心有余悸,但她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孙铭临死前那句未说完的话上——“可能就是一直跟在您身边的……”
一直跟在陛下身边的……是谁?内侍?护卫?还是……她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可能的人选:李德全?沈峰?周振威?甚至是……她不敢再想下去。任何一个,都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清理干净。”萧景琰的声音冰冷刺骨,“加强别苑警戒,一只鸟儿飞进来也要给朕查清楚!”
回到书房,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镜先生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陛下,”沈清辞沉吟良久,开口道,“孙铭虽死,但他那句话,或许就是最重要的线索。‘一直跟在您身边的’……范围虽然依旧很大,但比起之前,已经缩小了很多。此人必然深得陛下信任,才能接触到核心机密,也才能如此及时地灭口。”
萧景琰揉了揉眉心,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朕知道。李德全伺候朕二十余年,沈峰是影卫统领,周振威掌管宫禁……他们都是朕信任的人。” 正因如此,怀疑任何一个人,都让他感到痛苦和愤怒。
“或许……我们可以试探。”沈清辞提议,“镜先生既然再次出手灭口,说明孙铭的话确实触及了他的要害。我们可以故意放出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观察这些‘身边人’的反应。”
萧景琰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引蛇出洞?好计策!但需做得极其巧妙,不能打草惊蛇。”
两人仔细商议了一番,定下了一个初步的计划。首先,萧景琰下令,对外宣称孙铭重伤昏迷,正在全力抢救,但情况危急,能否醒来尚是未知数。其次,故意在有限的几个核心圈子里,透露孙铭昏迷前曾断续说出“镜……宫……老人……”等模糊字眼。
消息悄悄放出后,萧景琰和沈清辞便开始密切观察李德全、沈峰、周振威等少数几个知情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们的眼神、细微的表情和之后的行动。
李德全依旧是那副恭谨小心的模样,听闻消息后只是更加谨慎地伺候,并无异常。沈峰则是加强了对皇帝和楚妃的护卫,并更加卖力地追查刺客线索,反应合乎其职责。周振威在宫中加强了巡逻,并主动汇报了几次可疑情况,也看不出破绽。
几天过去,似乎一切正常。镜先生仿佛再次沉寂了下去。
然而,沈清辞却并未放松警惕。她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这日,她独自在别苑的小花园中散步,整理思绪,忽然注意到墙角一株罕见的紫色兰花有些萎蔫。这兰花是萧景琰喜爱的品种,平日有专人照料。
她唤来花匠询问。花匠惶恐地表示,这兰花前两日还好好的,不知为何突然就蔫了,像是……像是根茎被人动过。
沈清辞心中一动,让花匠小心地将兰花连根挖出。果然,在花根下的泥土里,发现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小的、类似蝉蜕的东西,却散发着一种极淡的奇异香气。
这是什么东西?她立刻意识到这可能非同寻常,小心地用帕子包好,准备拿去给萧景琰看。
就在她转身欲走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楚妃娘娘也喜欢这株紫兰?”
沈清辞心中一惊,迅速将东西藏入袖中,转过身,只见李德全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惯有的谦卑笑容。
“李公公。”沈清辞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警铃大作。李德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看到了多少?
“老奴见娘娘在此赏花,特来问候。”李德全躬身道,“这紫兰是陛下心爱之物,若是枯萎了,陛下定然不喜。老奴已让人去寻新的来补上了。”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沈清辞却感到一股寒意。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这个伺候了皇帝二十多年的老人,难道就是那个一直隐藏在身边的“镜先生”?
她勉强笑了笑:“有劳公公费心。本宫只是随便走走,这就回去了。”
说完,她保持着镇定,缓步离开花园,却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尽头。
袖中的那个奇异蝉蜕,仿佛变得滚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