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帐檐上时,林羽已站在地图前,指尖在标注着“流民聚集区”的几处红点上反复摩挲。帐外传来操练声,长枪刺破晨雾的锐响里,藏着兵力不足的隐忧——叛军昨日又攻陷了两座县城,若再不扩充兵力,义军迟早会被拖垮。
“招募流民?”络腮胡将领把拳头砸在案上,木案应声裂了道缝,“那些人饿都快饿死了,拉来能扛枪吗?再说,咱们的粮草刚够撑到下月,添张嘴就是添个窟窿!”
林羽没抬头,从怀里掏出一卷布条,摊开在众人面前。那是斥候从流民营带回的,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记着数:“黑石渡流民三百余,老弱占半,青壮百二十;柳林坡……”
“青壮加起来足有五百。”他指尖点过那些数字,“叛军抓壮丁时,这些人能跑出来,说明有血性。给他们口饭吃,教他们拿枪,就是五百条命。”
“可信任二字……”负责军纪的将领忧心忡忡,“流民遭过兵祸,见了穿甲胄的就怕,怎会轻易归顺?”
林羽抓起案上的粗瓷碗,里面盛着刚熬好的杂粮粥,热气裹着米香漫开来:“怕,是因为没见过不抢粮的队伍。去备五十口大锅,十车糙米,跟我去黑石渡。”
日头爬到头顶时,黑石渡的窝棚区飘起了粥香。流民们从破烂的茅草棚里探出头,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扒着泥墙,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一排排冒着白汽的铁锅。
林羽摘下头盔,露出满头汗水,亲手舀了碗粥递给最前面的老者。粗瓷碗在老人颤抖的手里晃悠,米粒混着红豆沉在碗底,他却不敢动,直到旁边一个豁了牙的孩子咽着口水问:“官爷,这粥……要钱不?”
“不要钱。”林羽的声音放得很柔,“只要你们愿意,以后天天能喝上热粥,冬天还有棉衣穿。”
窝棚区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破布的哗啦声。突然,一个瘸腿汉子拄着木棍冲出来,裤腿上还留着结痂的鞭痕:“别信他们!去年官府也说给粮,结果把壮丁全抓去填战壕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几个刚往前凑的年轻人又缩了回去。林羽看着汉子腿上的伤——那是叛军的烙铁印,他忽然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左肩上的疤痕:“我这伤,是叛军打的。三年前,他们烧了我的村子,杀了我爹娘,就因为我爹不肯交粮。”
疤痕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白,像条扭曲的蛇。流民们的目光落在那道疤上,有人开始低低啜泣——谁身上没有类似的伤痛?
“我义军和他们不一样。”林羽提高声音,指着身后正在搭建的棚子,“那边是临时营房,青壮愿意参军的,今日就有新衣新鞋;老弱妇孺,我们会建安置营,分田地,教你们耕种。”
他话音刚落,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跪倒在地,孩子的小脸蜡黄,嘴唇干裂得像块树皮:“官爷,我男人……我男人上个月被叛军抓走了,我能跟着你们吗?我会缝补,会做饭,不要工钱,给口饭就行……”
林羽扶起她,把自己的水囊递过去:“安置营有灶房,正缺会做饭的人。”
这时,那瘸腿汉子突然扔掉木棍,一瘸一拐走到林羽面前:“我会打铁!能给你们修兵器!但我有个条件——”他梗着脖子,“若真打叛军,我要冲在最前面!”
“好!”林羽拍他的肩,“明日就去铁匠营报到!”
日头偏西时,已有三十多个青壮报名。林羽让士兵给他们分发糙米,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对身边的将领说:“去把粮仓里的陈麦拿些出来,今晚给安置营的人做麦饼。”
“那是留着备荒的……”
“民心才是最大的备荒粮。”林羽望着渐暗的天色,窝棚区里已燃起几堆篝火,流民们围着士兵问东问西,孩子们拿着分的窝头,在空地上追逐打闹。
夜色降临时,一个黑影悄悄摸到营房外。是白天那个豁牙的孩子,手里攥着块啃剩的麦饼,往站岗士兵手里塞:“我……我哥埋在东边的乱葬岗,他死前说,谁能打跑叛军,他就给谁当牛做马。我哥有力气,能……能算一个不?”
士兵眼圈一红,把孩子抱起来:“算!等你长大了,替你哥扛枪!”
林羽站在高处,看着营地里星星点点的火光,忽然想起刚起兵时,只有十几个人围着一堆篝火,说要打回老家去。如今,这星火正慢慢燎原。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忽然觉得踏实——这些流民,曾是乱世里的尘埃,可只要给他们一点光,一点暖,就能聚成燎原的火。
远处,负责招募的将领正在登记名册,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这乱世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