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帆布上,发出簌簌声响。林羽捻着案上的竹简,目光掠过“粮草仅支半月”的字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帐内将领们的争论声此起彼伏,有人主张即刻扩充兵力,有人坚持先加固营垒,烛火在他们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像极了这乱世的阴晴不定。
“都静一静。”林羽放下竹简,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瞬间平息。他指尖点向地图上标注的“黑石渡”,“长安商会的粮草要走水路运来,那里是必经之地。叛军若得知消息,定会半路截杀。”
一名络腮胡将领猛地拍案:“我带三百人去接应!”
“不可。”林羽摇头,“动静太大,反而会引蛇出洞。让老钱带五十轻骑,伪装成商船押运队,夜半时分悄悄接货。”他望向角落里那个总爱缩着肩膀的军需官,“老钱熟悉水路,且懂得藏货的门道。”
老钱愣了愣,黝黑的脸上泛起红光,忙拱手:“末将……末将定不辱命!”
接下来的三日,营地像拉满的弓弦。士兵们在操练场上挥汗如雨,长枪阵列刺向晨雾时,能听见枪尖划破空气的锐响;铁匠营里火星四溅,叮叮当当的锤声从早到晚不停歇,新打的箭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第四日寅时,林羽被帐外的马蹄声惊醒。他披衣冲出时,正见老钱从马上滚下来,裤腿被血浸透,怀里却死死抱着一个油布包。“公子!粮草……粮草到了!但黑石渡有伏兵,弟兄们……”
林羽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油布包里掉出的账册上,密密麻麻记着粮草数目,最后几行墨迹被血晕染开来。“剩下的人呢?”
“都护着粮船往芦苇荡去了,让我先回来报信。”老钱咳着血,指节指向东南方,“叛军有快船,追得紧……”
林羽猛地转身,腰间长剑“噌”地出鞘:“亲卫营,随我去黑石渡!”
晨光刺破薄雾时,芦苇荡里已杀声震天。叛军的快船在水面上横冲直撞,义军的货船被撞得东倒西歪,有士兵抱着麻袋跳进水里,粮食却顺着水流漂走,在碧绿的水面上撒下一片金黄。
“放火箭!”林羽的马踏水而行,长剑劈断迎面射来的箭矢。亲卫营的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火箭拖着尾焰射向叛军快船,瞬间点燃了船帆。
混乱中,一艘货船突然倾斜,老钱的侄子抱着一个木箱沉入水底。林羽纵身跃入,冰凉的河水瞬间浸透衣袍,他抓住木箱时,指尖触到里面坚硬的棱角——是新铸的铜钱。
“往北岸撤!”他托着木箱游向货船,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把粮食捆在芦苇上,顺流漂下去,我们在下游接应!”
当最后一袋粮食被拖上岸时,日头已升至半空。林羽坐在河滩上,看着士兵们用布巾擦拭伤口,有人在清点数目,有人正把浸湿的米摊在石头上晾晒,米粒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像散落的碎玉。
“公子,损失了三成。”老钱瘸着腿走来,手里捧着账册,声音发颤。
林羽接过账册,上面的血渍已干涸发黑。他忽然笑了,指着远处正在搭建的晒粮架:“至少我们保住了七成。足够撑到秋收了。”
回营后,林羽立刻召集将领分粮。粮仓前的空地上,士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看着粮官用斗量出糙米,装入自己的布袋。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兵接过粮食时,突然对着林羽深深一揖:“公子,俺娘说,有粮就饿不死,饿不死就能打叛军。”
林羽的心猛地一揪。他走到铁匠营,看着工匠们正在给长枪淬火,火星溅在他们黧黑的脸上。“给每个士兵再加一把短刀。”他指着墙角堆着的废铁,“这些都能回炉。”
入夜后,林羽独自坐在帐内,油灯下,他正在修改兵书。案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是伙夫特意送来的,上面还飘着几粒红豆。帐外传来士兵们的歌声,粗粝的嗓音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却透着一股活泛的劲儿。
突然,哨兵来报:“苏烈将军派信使到了!”
林羽猛地站起,帐帘被掀开时,一个风尘仆仆的骑士闯进来,怀里抱着一卷密信。“苏将军说,叛军主力正在攻打河西,让公子趁机袭取他们的粮仓!”
信上的字迹遒劲有力,末尾画着一个粮仓的简图,旁边标着“三更起火”。林羽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将密信凑到灯上点燃,灰烬落在米粥里,泛起细小的涟漪。
“传令下去,”他舀起一勺粥,温热的米香漫过鼻尖,“今夜三更,奔袭叛军粮仓!”
帐外的歌声还在继续,混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在这乱世的夜里,像一簇微弱却执拗的星火,照亮了士兵们握着长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