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鹤没有接这茬，“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遇到危险，她一个未入门的修士不想着明哲保身，还试图带着他一起走。
在他打不过时还拿出法器来救他。
陆怀鹤漂泊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秦乐枝似乎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奇怪，“我不能见死不救啊。而且你人这么好，年纪轻轻又修为了得，若是就这么死了多可惜。”
可惜？陆怀鹤满目萧瑟之意，看着外面守着陆震哼笑了两声。
他所谓的父母可都盼着他死，从不觉得可惜。
他看着秦乐枝无忧无虑的模样，心中感叹，原来有人爱和没人爱这么明显，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你看着我做什么？”
陆怀鹤收回视线，扯着地上的野草，“你对谁都这么善良吗？”
“不是啊。我除了宗门的人，还没见过别的人。”秦乐枝竖起食指比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地笑道，“你是我见的第一个陌生人。”
“当初为什么救我？”陆怀鹤心中一直有这个疑问，只是先前觉得两人不会有什么交集，他也不想和人有交流，才没有问。
“因为佩服！我其实看得出来，你一个人同他们五个人对打是有点吃力的，但是你很坚韧，一直强撑着，看着都让人有些心疼了。你等他们离开才敢躺下，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人防备心这么强之前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你躺下后，看着可脆弱了，像是被人抛弃了一般，真的让人很心疼。”
她话里两次出现“心疼”两个字，可见有多真情实感。
陆怀鹤没有料到她仅一次围观就能看出这些，“你竟然能看到这么多。”
有人说他桀骜不驯目中无人，有人说他恃才傲物脾气臭，但从来没有人说他脆弱坚韧，更没人心疼他。
猝不及防被人看透，他有些窘迫。
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在乎，原来从未放下。
“嗯。不过我现在好像能理解了你当时的模样是为何，你爹娘他们……”
“他们……算是一个小宗门里着名的恩爱道侣吧。”
在被人看穿的窘迫之后，陆怀鹤打开了内心。
一百多年了，第一次有人看到了他的本心。
他就是被抛弃的那个。
陆震和温婉结为道侣，宗门里人人称羡，都说陆震对温婉千依百顺万般将就。
说得其实也不错，陆震确实是这样，但温婉却不如她的名字一般温婉。
温婉不爱陆震，是陆震强取豪夺把人绑在自己身边的。
两人结为道侣后，温婉屡次想逃，都被陆震抓住软禁起来。
温婉过够了没有自由的日子，企图自毁，被陆震发现后从此不敢再用强硬的手段。
而温婉不再逃，开始百般刁难，对陆震颐指气使。
陆震都甘之如饴，只要人不走，他怎么都好，尤其在外人面前更是卑微得不敢有任何意见。
两人就这么纠缠着过了许多年，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陆怀鹤。
也许是陆震太能忍耐了，温婉觉得打骂折磨陆震似乎伤害不到他，于是她把手伸向了陆怀鹤。
年幼的陆怀鹤被亲娘记恨折磨，好几次差点丧命。
陆震曾经试图改变过，可温婉变本加厉，若是不让她看到陆怀鹤，则会以自毁相要挟。
陆震在温婉和陆怀鹤之间选择了温婉，只在暗中偷偷给陆怀鹤疗伤。
陆怀鹤两三岁时，很黏温婉。
温婉烦不胜烦，连折磨都不愿，只想让人抱走。
陆怀鹤见不到娘，整日哭嚎。
后来稍大一些，他明白自己不得娘亲喜欢，时常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陆震说他不得娘喜欢而哭哭啼啼，就是指的这段时日。
他问陆震，为什么娘不喜欢他。
陆震说，是因为他不乖，不体贴，还让他少到温婉面前去惹她不开心。
可那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向往父母的喜爱，想要父母陪在身边。
他不断讨好，得到的只有冷脸和厌恶。
后来他开始修炼，一旦有进步就会去告诉温婉。
修仙界，谁实力强谁就是老大。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子女或者徒弟有天赋，实力强劲。陆怀鹤也这么认为，以为这样能哄娘高兴。
可温婉知道后不仅不高兴，还把陆怀鹤毒打一顿。
温婉就是因为实力不如陆震而逃不掉，一生都只能困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身边。
当一个人在她面前说自己修炼得多快多快，她会有多愤怒，可想而知。
她一边打一边咒骂：“你是在炫耀吗？是在说自己像你那个恶心的爹一样吗！”
“你跟你爹一样恶心，你们父子都是恶魔！”
“你就不该出生，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我诅咒你这辈子都得不到爱，孤独终老！”
“不会有人爱你，你就是一个可怜虫。”
“去死，去死，去死！”
那一次，陆怀鹤遍体鳞伤却没有哭。
他感受到了娘的恶意，娘对他的不喜与他无关，他是受了爹的牵连。可又与他有关，因为他身上流着他爹的血。
那次的动静特别大，惊动了陆震。
陆震把他带走才不至于被打死，他以为陆震总该安慰他，可得到的，是另一通责骂。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少去惹你娘，你为什么不听！”
“我真是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你生下来。本以为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能让你娘改变，谁知道你这么没用，连带着我都受到你娘的厌弃。”
“以后不要出现在你娘面前，否则别怪我不认你！”
陆怀鹤小小的一只，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眼泪，只有空洞无光的眼神。他想，既然都不喜欢他，不如就这么死了算了。
他到底没有死成，靠着自己硬生生地挺过来了。
从那以后，陆怀鹤再也没有奢望。
他每日疯狂修炼，在二十岁那年彻底和他们断绝关系。离开了宗门，以散修的身份在修仙界闯荡。
一百多年过去了，没有人找他。
他独自漂泊，在无数个寂静的长夜中，偶尔也会想起温婉当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