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贝勒分府这些年,也算是广结善缘,不提旁的,舜英此身亲爹佟国维便是八贝勒的铁杆拥护者。
除此之外,还有富察家的马齐、钮祜禄家的阿灵阿以及舜英的堂兄鄂伦岱,还有八福晋外祖一系的支持,如今又获得了纳兰家的支持,啧啧,半个朝堂啊!
康熙焉能不震怒?
但康熙忍住了,十一月十四日,召满汉文武大臣,令众人于诸阿哥中择立一人为新太子,说还声称一定听从大家推举的建议。
这是分明是在钓鱼啊。
可八爷党并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千载难逢的良机来了!
于是,八爷党闻风而动,前朝、后宫都跟着焦灼了起来。长袖善舞的八福晋频繁入宫,舜英的景仁宫也多遭造访,每每带来贵重礼物,话里话外亦多有感激之意。
毕竟舜英的阿玛堂兄都支持八福晋的丈夫。
而舜英理所当然地被八福晋视为了自己人。
“八爷常说,自己和良嫔娘娘多得您照拂,如今正是合该回报您的时候!”隔着珠帘幔帐,却阻隔不了八福晋的热情。
“八爷还说了,良嫔娘娘出身不高,万事还得您做主呢。”
“儿臣也是盼着,有朝一日若能日日向您请安尽孝就好了。”
留下一大堆贵重礼物,八福晋便马不停蹄去别处联络感情了。
舜英无语凝噎了三秒钟。
岁余低声咕哝道:“日日请安尽孝?这个八福晋,当自己是太子妃呢!”
舜英直接就歪在了贵妃榻上,“钓鱼啊……”不知多少大鱼都浮出了水面,就等着康麻子收网了。
这政治手段,真是厉害。
岁余一头雾水,“钓鱼?娘娘您要钓鱼吗?”
舜英笑着摆了摆手,“对了,八福晋往那边儿去了?”
岁余忙不迭退出去问了几句,随后进来回话说:“去了西边延禧宫了。”
惠妃宫里啊。
如今惠妃倒是总算打起了精神,亲儿子倒了,养子如今倒是炙手可热了起来,也算是有个盼头了。
只可惜,这个盼头怕是也没几日了。
“八福晋倒是不常去翊坤宫。”舜英不免有些疑惑,郭络罗氏不需要拉拢一下吗?
岁余忙道:“宜妃娘娘前阵子就病了。”
“病了?还真不巧。”这个宜妃看样子也是察觉不妥了,索性装病躲懒了。
“对了,四福晋好像也有些日子没进宫了。”舜英道。
岁余回道:“听闻四福晋旧疾复发,如今已经卧床不起了。”
“也病了啊……”这才是聪明人啊,能病则病、能躲则躲。
“二阿哥一大家子在咸安宫那边可还好?”舜英忽地想到被幽禁偏远宫室的废太子了。
岁余低声道:“那边的情况,奴才也不敢叫人去打探。”
舜英“嗯”了一声,幽禁咸安宫,自是少不得要吃些苦头了。不过这样的后果,废太子应该早已料到,就是可怜了太子妃母女了。
废太子又何曾在乎过妻女呢?
“今天的冬天似乎有些冷啊。”舜英幽幽看着炭盆里灼烈燃烧的红箩炭。
岁余点头道:“外面是挺冷的,但咱们宫里底气暖和着呢,您瞧这水仙开得多好啊。”
舜英扫了一眼那丛名贵的玉台金盏,信手抚了抚花瓣,“是挺好的。”就是不晓得瓜尔佳氏母女是否能吃饱穿暖。
很快便到了共议立储日子,不出所料,八贝勒最得人望。
但康熙却翻脸不认账了,不但不接受这样的公议结果,还对八贝勒展开了恶毒的人身攻击。
系辛者库贱妇所出,柔奸成性,妄蓄大志……
最终将其割去多罗贝勒衔儿,拘禁家中思过。
得嘞,又倒台了一个阿哥。
八阿哥倒台之际,宫中大雪纷飞。
舜英自是许久未曾出门,她只偶尔问一问夺嫡的进展,其余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修行上。
直到这一日,定嫔万琉哈氏突然造访。
“贵妃娘娘,良嫔姐姐高热不退,却怎么都不肯传太医,嫔妾实在没法子了!”定嫔一进来便噗通跪倒在地。
定嫔与良嫔同住储秀宫,朝夕相处多年,也是有些情分了。
良嫔也是可怜,有康熙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丈夫,还摊上胤禩这么个坑娘的儿子。
舜英吩咐撷芳:“着人去传太医,再叫撷芳去一趟储秀宫,好生宽抚良嫔……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省得撷芳姑姑话传不明白。
寒风凛冽中,一顶华美的暖轿飞快朝着储秀宫而去。
储秀宫乃西六宫之一,距景仁宫足足隔着大半个后宫,贵妃暖轿急匆匆而去,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皇上雷霆震怒之际,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贵妃竟还亲往储秀宫!多稀奇的事儿!
储秀宫如今只住着两个年老的嫔,和一干并不年轻庶妃贵人,良嫔卫氏居于前殿,比之平妃当年在世的时候,装饰摆设要粗劣了许多,内务府也是看菜下碟啊。
寝殿中的炭火倒是还算充足,内殿之中,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正卧于锦衾中,鬓边银丝难掩,皱纹也爬满了眼角眉梢,如今的良嫔再也不复当年的美貌了。
岁月还真是无情,但比岁月更无情的是人心。
烧热已经使得良嫔神情都迷离了,迷迷糊糊睁开眼,良嫔只看到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怎的这么像贵妃?良嫔复又自嘲地笑了,看样子她真的是烧糊涂了。
“你以为,你不吃药,把自己活活拖死,八阿哥就有好日子过了?”舜英不免有些生气,这个女人,还要蠢到什么时候?!
良嫔一怔,“贵妃……娘娘?”真的是贵妃佟佳氏?!
“皇上不过就是拿你当由头发作八阿哥罢了!没有你,他也还有旁的理由!”舜英杵着脸,语气很是不客气,“你什么时候脑子能清醒些?!八阿哥落得如此境地,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跟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娘娘怎么来储秀宫了?”良嫔陡然清醒了三分,但犹自还是一脸不可置信,“您不是有腿疾吗?”
竟还大冷的天,亲自来了?良嫔蓦然觉得鼻子有些酸。自八阿哥出事,六宫嫔妃对她避之不及,生怕被牵累,唯独贵妃、只有贵妃……竟亲自来了!
舜英没好气地道:“我的腿疾哪有你的脑疾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