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土上的硝烟还未散尽,卫宫玄的膝盖重重陷进碎石堆里,指节因用力发白,指甲几乎要抠进泥土里。
他背后浮起七十二道半透明的英灵剪影,像被狂风吹散的纸人般剧烈扭曲,最前排那道红衣身影——正是刚被他吞噬的英灵卫宫,此刻正若隐若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
“咳……”他喉间溢出的血沫溅在碎石上,染成暗红的星子。
脑海中像被塞进了一台走马灯,火海中蜷缩的孩童、废墟里横陈的尸体、远坂凛在雪地里哭到发颤的侧脸……英灵卫宫一生的记忆如钢针般扎进他的神经,每帧画面都裹着刺骨的悔恨,“原来你最后背负的……是连死亡都无法解脱的愧疚?”他咬得后槽牙发疼,额角青筋暴起,“不是吞噬……是共感?你把灵魂里最痛的部分,也塞进我身体里了?”
“玄!”
带着哭腔的呼唤撞碎风的呜咽。
远坂凛踉跄着扑过来,绛紫色发梢沾着硝烟,却在触到他的瞬间跪坐在地,颤抖的手直接环住他滚烫的脊背。
她白色衬衫下摆的血渍还在渗,那是方才替他挡下黑杯碎片时留下的——可此刻她完全顾不上自己,魔力枯竭的手腕内侧,三道令咒正崩解成细碎的金芒,像被碾碎的星子扎进皮肤,疼得她指尖发颤,“别硬撑了……求你停下!”她的鼻尖泛着红,声音里带着十年前雨夜的颤抖,那时她站在远坂宅台阶上,看着被赶出门的养子在暴雨里走得头也不回;此刻她却死死贴着他,仿佛怕一松手,他就会像当年那样消失在视线里。
玄的身体烫得惊人,凛甚至能听见他体内传来的嗡鸣——那是原初之核在超负荷运转。
她胸前的护符突然发烫,低头一看,竟是当年她偷偷塞给玄的旧发带,褪色的布条上“并肩走向终局”六个字正泛起微光,与他胸口翻涌的心火产生一丝共振。
那是玄被逐出家门时,她塞在他行李箱夹层里的,后来他说“搬家时弄丢了”,原来一直贴身收着。
这抹熟悉的温度突然压下部分混乱的意志,玄的抽搐微微一滞。
“哥哥,让我试试!”
伊莉雅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扎着双马尾的人造人少女踉跄着扑过来,怀里的“情感水晶”正发出柔和的白光。
她跪坐在玄身后,将水晶按在他后心,水晶表面浮现出细碎的荧光纹路——那是艾莉西亚残留的记忆:雪夜的摇篮边,有双温柔的手轻抚婴儿额头,“若我无心,谁来爱这个世界?”纯粹的情感如清泉灌注,玄猛然清醒一瞬。
他睁开眼,金瞳里的血色褪了几分,正看见伊莉雅眼里含着泪,却笑得很坚定:“妈妈说过,痛要分着扛才不会压垮人。”
“两个杂修哭得我都想递手帕了。”
带着戏谑的嗤笑从断墙后传来。
枪兵倚着残垣,手里转着那杆断成两截的红枪,可下一秒他突然抬头,瞳孔缩成针尖——天空中翻涌的黑云里,一道漆黑锁链正缓缓垂落,链身上刻满古旧的咒文,目标直指玄的位置。
“裁定之枷?”他低咒一声,幻影长枪瞬间凝实,“英灵座的清除程序升级了,这次不是箭雨,是要直接锁魂。”话音未落,他已一步跨到众人前方,魔力如蛛网般在半空铺开,“老子还没看够你们扭捏的戏码,现在收场太早了。”
地脉突然震颤,老周的残魂从地底浮起。
他半透明的身体正被黑泥腐蚀出空洞,金焰般的灵光几近熄灭。
他望着玄扭曲的面容,浑浊的眼尾溢出欣慰又无奈的笑:“借魂续命……最难续的是心魂啊。”他抬起手,最后一丝命格之力凝成金色符印,“镇心诀”三个字刚出口,符印便没入玄识海,“小子,痛可以扛,但别让痛替你做决定。”话音未落,残魂便如晨雾般消散,连最后一点荧光都没剩下。
玄的意识在崩塌边缘猛然一震。
他感觉识海里多了道温暖的屏障,将那些翻涌的悔恨暂时隔开。
他望着怀里发抖的凛,又看向身侧咬着唇坚持的伊莉雅,再瞥向挡在前方绷紧脊背的枪兵——这些人,都在拼命把他从灵魂的漩涡里往回拉。
“英灵卫宫……”他低笑一声,血沫溅在凛的肩头上,“你说要看着可能性延续,可你没教过我怎么接住这么重的悔恨。”他攥紧拳头,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滴在碎石上,“但你看,我有这么多人替我撑着。”他望着背后那道即将消散的红衣剪影,“你的剑,我替你放下了——但我走的路,不会停。”
话音刚落,他掌心的锁链纹章突然泛起红光。
原本第八道锁链上的裂痕开始愈合,第九道锁链竟隐隐透出微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在晨光里轻轻震颤。
天空中那道漆黑锁链已降到近前,枪兵的魔力屏障被撕开蛛网状的裂痕。
可玄却慢慢直起腰,尽管浑身是伤,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凛,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别怕,我回来了。”
地脉深处突然传来闷响。
众人抬头,却见实验室方向腾起一缕幽绿雾气——那是培养舱的位置。
但此刻谁也顾不上那边,因为玄的颤抖正在平息,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背后的英灵剪影虽仍扭曲,却不再有消散的迹象。
“呼……”他长出一口气,松开抠进泥土的手,指缝里的血珠滴在碎石上,“比想象中疼,但……”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锁链纹章,英灵卫宫的红瞳与他的黑瞳重叠成星芒,“值得。”
凛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哭得满脸是泪。
她抹了把脸,反手攥住他的手腕:“下次……提前说一声。”
玄笑了,血污的脸在晨光里显得有些笨拙:“好。”
伊莉雅的水晶光芒渐弱,她歪头看了看玄,又看了看凛,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哥哥的耳朵红了。”
枪兵的屏障“啪”地碎裂,他转身瞥了眼恢复平静的玄,哼了声:“哭哭啼啼的,像话么?”但他手里的长枪却悄悄收进影子里,转身走向废墟深处,“走了,有事喊老子。”
玄望着他的背影,又看向逐渐晴朗的天空。
七十二道英灵剪影仍在身后浮动,却不再疯狂扭曲。
他摸了摸胸口的原初之核,那里的幽绿光芒温和了许多,那些英灵的低语声此刻像在鼓掌。
“接下来……”他低头看向自己右臂的裂痕,血还在缓缓渗出,但呼吸已经平稳,“该去会会那个‘另一个我’了。”
晨光里,他盘坐在废墟中央,背后的英灵剪影渐渐凝实,像一支沉默的军队。
而在更深处的地脉中,培养舱里的躯体正缓缓坐起,幽绿的瞳孔倒映着上方的动静,嘴角勾起与玄如出一辙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