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修颈后仰,长发流墨般坠在枕上,眸底已是一片水雾迷离之色。缓了好半晌,才慢慢撑起身,膝行至他面前,指尖自那雪白衣带一寸寸向上流连……
行至末端时,手背倏地被按住了。
看着与骨节分明手掌紧密贴合,纤薄柔软似蝉翼的手衣,辞盈不由愣住。他在梦中不是从来不戴吗?
就像那半枚玉珏一样……
高度酒精烧得视野恍惚,她反应略慢了一拍,右手已被人轻轻拿开。紧接着,那只手又贴上她的面颊。
“头还疼不疼?”
江聿坐在榻沿,乌发披散至腰际,侧颜被模糊透进的月色照得皎洁,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镜花水月的不真实感,让人想起午夜出现幽窗后的昙花……
那两丸瞳珠此刻映出柔和清光。
“我让人煮了醒酒汤,一会儿就送来。”
春山簌雪,殷殷关切,就像大多数疼爱妹妹的兄长那样。
谁能想到上一刻,会将她抵在枕间唇齿缠绵。
那双细白的手再度探了过来。
辞盈异常执着,想为其解衣。又一次遭到阻拦后,她抬起一双水雾氤氲的眼眸,睫羽微湿,迷茫又委屈。
理智陷落后,目标就变得清晰且直白,只惦记这么一件事,“你该吃药了。”
而她就是那味补药。
指尖缓缓摩挲,隔着亵衣轻薄的面料,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帐间昏昧,江聿眸光垂落,周身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潮。
“不急。”
总会有那一日的。
他对她势在必得,毕竟这世间还有谁能比他更爱妹妹?
只是善猎者必善等待,耐心专注才能一击必中。
他也足够了解辞盈。
清楚她所能承受以及退让的那条线在哪,所以小心翼翼试探,每当要触到底,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便会及时退开距离。
“知道我是谁吗?”
想到今夜,她半个身子都快倚进别的男子怀里……青年撑在榻侧的手掌陡然施力,筋骨狰狞突显出来,仿佛要从皮肉中挣脱剥露。
偏生他面上神色仍是静默的,没有任何变化,高踞云端之上,高洁而森然。
辞盈被他捧着脸贴到近前。
不到两指的距离,呼吸交融,对方薄凉的唇角近乎触到她的面靥。辞盈怔怔望着他,似乎在费力辨别他的面容轮廓。
在江聿又近前一分时,下意识喃喃,“哥哥……”
离得这么近,辞盈能清晰看见青年那浅似流银的瞳眸,受到什么刺激般缩成极细一线,“你会一直可怜哥哥吗?”
昔年宁氏因怜悯之心,接受了杨皇后的托孤,让他活了下来。
如今,同样希望她的女儿也能垂怜于他,永远留在他身边。
辞盈哪怕头昏脑胀,也知道这个词用在两人之间是不对的。可她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话在喉头滚了一息,出口就变成了,“你衣袍的水弄到我身上了……”
他在林间伫立许久。
衣袍早已被夜露沾湿。
江聿索性褪去外袍,再来抱她。淡淡的药香清心宁神,他微凉的掌心携着温柔力道落在她背上,光影流动在帐前,仿佛回到幼时,两人同席共枕。
辞盈最终还是没能喝上醒酒汤。
她环着青年腰身,将脸埋在他衣襟前,渐渐沉入梦乡。
这一觉直到亭午。
日光收作一束,试图刺破帐幔。宿醉的脑袋沉甸甸,自未掩实的帐幔往外瞧了须臾,辞盈脸色愈来愈白。
她并非喝断片了。
虽不记得细枝末节,但也能捞出零散的记忆片段。
昨夜久久未归,阿兄想必是放心不下,亲自来接她。
但她呢?
借酒消愁喝多了。
不止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而且还……帐幔间似乎还残留着熟悉的清苦药气,唇角亦是如此……
十指紧绞着软被,辞盈耳畔嗡鸣作响,眼前昏黑了下。
当时兄长是何表情,她已经想不起了……只记得他好像没推开她?
这个想法浮起不过一霎,便被她强硬压了下去。
不可能的。
“女郎?”
注春一打起帐幔,就见少女木木愣愣跪坐在那,忙上前递了湿帕子道,“要不要再歇一会儿?”
辞盈却坚持要起身。
今日不用面见老夫人,自然不用穿的灰头土脸。
她安静坐在榻沿,赤足垂地,看着注春忙前忙后,要寻与那身松花色裙裳相适配的白玉簪珥,似是不经意地问。
“昨夜……阿兄是几时走的?”
记得自己缠了他许久……
注春翻箱倒柜的动作微顿,“寅时一刻。”
鸡鸣时分,东曦既驾。
相当是在她这里借了一宿。
注春只知两人共处一室,以为江聿是守了一夜未合眼,辞盈却很清楚,因此忍不住肩头轻颤。
两人不仅共处一室,还是同榻而眠,传出去还不知会怎样。
这种事放在从前合乎情理。可如今她与他皆非稚龄,应当恪守男女大防……
注春背对她,并未发觉异样。许是意识到哪怕关系再亲厚,也万没有兄长夜探香闺,甚至留宿一晚之事。不过,她很快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
“女郎从没醉酒过,昨夜那副样子回来,双眼都是红肿的,郎君放心不下,难免多留了会儿。”
虽说这一留就留到了天亮。
辞盈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其实这样的异样已经存在很久了,只是她本能将其掩盖忽略。
背过身子,配合注春褪去身上亵衣,绸缎般的长发倾落,遮住有如兰花的脖颈,以及秀致雪白的纤背。
注春寻了一圈,挠挠后脑勺,“奇怪,明明记得昨夜那块绸布解开后放这里了呀,怎么会没有呢。”
听她百思不得其解地小声念叨,辞盈心底不由一沉。
“你昨夜给我解了绸布?”
“那东西束着受罪,叫人喘不上气。”注春并未发觉异样,“不是女郎说,夜里要解开了才好入眠吗?”
她是这样说的没错。
一来是为了应对江老夫人,二来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辞盈在未及笄的前两年便悟得这个道理,没有实力保护之下的美貌,只会遭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