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湿漉漉的,仿佛随时能挤出一把水来,周志坐在屋子里,神态疲倦,眼见到王婉过来,有些激动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永安县那边还好吗?”
“目前还好,但是吃的也不太够了——下官这次来,就是来问一下,之前答应的赈灾粮可还够用着?现在永安县除了自己的人,还接受了清河县和白水县四千名受灾百姓,眼下这么多人全靠县里前两年攒下来的余粮喂饱,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周志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我知道你们艰难,但是乔州现在都没有了。”
王婉一愣:“乔州怎么会?”
“前两天发生了骚乱,数百暴民直接闯进了粮仓。”周志忧愁地指了指门口,“一个闹起来所有人就都动起来了,非说我们不开仓放粮要看着百姓饿死,你没看于将军和白将军都被我派出去处理这个事情了吗?”
王婉吓了一跳,回头想起城门口横竖躺倒的人,总觉得其中仿佛有些人似乎已经死去多时:“现在怎么样了?”
“好一些了……主要开始得太过突然。”周志有些丧气地挠着头发,“子毅跟我汇报说死了好几个人,没办法,情况太混乱了,士兵也要自保,两边发生冲突,免不了会伤亡。虽然本侯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当真看到的时候,心里依旧会惶惑羞愧。”
“君侯……”王婉哽了片刻,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默默无言地叹了一口气。
周志无奈且疲倦地揉着额头:“他们这一通折腾,本来就不多的存粮又被消耗了大半,眼下乔州还有这么多灾民,实在分不出给你们的了。”
听到这番话,王婉本来就不多的信心也算是彻底熄灭,反而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释然:“这个时候就不说那么多了,都能相互理解的——二娘哪里去了?”
“二娘在府衙保护我们的家眷,玉书也在那里。现在太乱了,只能把我们的后院都交给她。万幸二娘手底下人军纪森严,起码能保障我们没有后顾之忧。”
说着,周志有点不解地抬起头:“我当时就担心你们那边不要出相似的事情,我这里好歹还有他们守护着,底下县衙可只有几个衙役,县里面一旦出现暴乱,那后果就是不堪设想。”
“我那边还好,可能因为清河县和永安县都是我们自己人,大家都算得上相互信任。就是不知道其他县现在怎么样了……”
“唉,都自顾不暇,信使来去也不方便,得亏你还能跑过来。”
“为了一口饭,没办法嘛。”王婉挠挠头发,脑子里不断想着办法,“既然这里没有,那下官就去其他地方筹措粮食了,时间紧迫,下官也不多做逗留了。”
“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我往黄州那边去靠近的几个县买点粮食。”王婉拍了拍衣服,“尽可能赶紧多买些,虽然现在雨势已经小了,但是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退去,这么多人这些日子,总要早早做好准备。”
周志站起来,从怀里摸了摸,最后掏出一个小小的荷包,王婉接过荷包,从里面倒出一块玉牌:“君侯,这是?”
“府衙没有东西了,你先拿这个去找黄州陆家的陆老爷吧,让他帮忙接济一下——放心,不是让你把这玩意当了,只是做个信物,要是贸易买不到,靠人情换一些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王婉心情有些复杂,默默叹了一口气:“就靠我们这么硬抗也不是回事啊?会有赈灾粮吗?”
“前几天,魏大人已经派了使者快马加鞭从下游看能不能渡河往京城送信去了,但是依照朝廷如今的处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
王婉有些着急,把荷包捏在手里:“我这几年就攒了那么一点点钱,这次水灾都贴在县衙里面了,不光是我,章大人、裴大人还有隔壁县的顾大人,现在都是拿自己家钱出来垫着,就怕死人就怕乱了。但是一直拿自己的填,就能解决了?”
“下河这么大的郡,这么多的人,把这府衙拆了拿去换粮食也吃不了几天,朝廷不送赈灾粮过来,我们怎么过日子?”
周志表情也烦闷得很:“你说的我不知道?我不,本侯不是也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垫给你了吗?先撑着呗!我们乔州昨儿都闹成那样大家不是还过着嘛?你永安县不还行吗,你现在急得跟火烧眉毛似的干嘛!”
“永安县昨天才统计的,就剩下十五天口粮了!再说你这个时候要是一天吃得比一天差,百姓会多想的!水这两天退下去还好,水要是退不下去,我们怎么办?全下河这么多人,庄稼都在地里泡烂了,如今只出不进寅吃卯粮,今天不乱,后面也会乱的啊?”
周志爆发了:“本侯不知道吗?本侯不知道吗!那你叫本侯怎么办?本侯八百年都没去过北岸了,朝廷什么态度,本侯能知道?本侯能解决?”
短暂的争执后,两人之间重新归于平静,渐渐都冷静下来,看着彼此的眼神也从剑拔弩张过渡为同病相怜的同情。
“下官刚刚唐突,冲撞了君侯,还请君侯恕罪。”
“……这十天事情太多了,谁都要被逼疯了,大家都勉为其难忍一忍吧。”
忽然,屋外传来李朗将军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大人,廖大人那边来了人,就在门口候着,说大人在家乡帮忙筹措了十车粮食,眼下正在运过来,请君侯派个人帮忙去接应。”
屋里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亮起一些希望的微光。
“还有,君侯!王大人!”李朗出现在门口,沉稳的脸上难得露出这样不加掩饰的笑容:“大人,雨终于停了!”
“什么?”
王婉和周志对视一眼,急匆匆地从屋里跑出去,就看见天空虽然还是灰白的一片,不得见阳光,但是那云层已经不像前几日那版阴沉堆积,只是白茫茫一片。王婉伸出手,手心向天空举起来,只零星落了几线雨丝落在地上。
远处传来儿童兴奋的喊声:“爹娘,雨终于停了!你们快来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