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知道对方仿佛有话要和自己说,便顺着对方的意思走到一边。
那夫人长得一张银盘似的圆脸,脸上多了些岁月雕琢出来的细纹,一对杏眼瞧着便能想见年轻时候如何顾盼生辉活泼动人:“王大人,我听二娘说起,说你比她小个几岁,那便是做我女儿的年纪?我叫你闺名婉婉,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之前一直听白将军说起自己的母亲如何漂亮端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王婉笑着恭维几句。
白夫人坐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孩子,又在外面说些浑话呢……”
“白夫人找到在下,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吧?”
说到这个话题,白夫人叹了一口气,轻点头:“的确有些事情。”
“是,关于郭将军和白将军的?”
“若说和他们俩毫无关系,倒也不见得,不过这件事情主要还是关于季郎的。”说起花季郎,白夫人的脸上露出有些为难的神色。
王婉听到主要和郭二娘没啥关系,松了一口气:“请夫人言明?”
“你应该知道吧,我家老爷希望能把那孩子过继给你。甚至特地请了君侯在中间牵线搭桥。”
王婉点点头:“是,这事儿还是君侯同我讲的。”
“你就没有想过吗?花家哪怕不是我们这样的大家族,到底不至于一个亲戚都没有,为什么老爷和君侯非要大费周章把孩子过继给你这样远在乔州的人?”
提到这个事情,王婉心里倒是一直存有些疑惑:“可是,那孩子其他亲戚有什么情况?”
白夫人摇摇头:“这件事情,老爷的意思是不要告诉你们,连君侯也不知道。但是我始终觉得,既然要把孩子托付给你们,就不应该隐瞒——这孩子刚刚生下来的时候,有个道士到家里借宿,家里人想要讨讨喜气,便让他为孩子算了一卦。”
“最开始,家里人都挺高兴的,毕竟那种世外高人也不常见,能够在出生之时便送上两句吉利话,到时候也能出去和人说道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家,总是会格外在乎这种事情。当时花家里里里外外张罗这件事情,还请了我和老爷去。”
提起这件事情,白夫人似乎有些后怕,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当时没人觉得会有什么意外,毕竟哪一家都会那么做的,哪家都一样。而且那些道士也是比较知道轻重的,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讨个吉利,即使当真看出点不好的事情,也未必会开口。”
“但是,偏偏是那一次,出了意外。”
“那个道士在宴席上说,季郎是百年不可见的孤臣命格,注定孤家寡人过一生,身边亲人都会因为他而遭受不幸。场面登时难看下来,我家老爷把他赶了出去,等过一会再想寻找,又再也找不到了。当时许多人都参加了那次抓周,于是回去流言四起,都说这孩子是天煞孤星。”
王婉皱了皱眉,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一开始花将军和夫人还说起,那都是道士的流言蜚语,想来是想要骗钱的。但是没过半年,孩子的祖父母便相继去世,后来第二年,花将军的胞弟和姐姐也相继离开,一家人转瞬便只剩下花将军一家。再过了几年,花夫人病逝,前段时间,花将军也随之而去。”
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白夫人一直低着头,似乎被恐惧和不安混杂的情绪纠缠折磨着:“最开始我们也都是不相信的,但是看了这么多,就短短六年多,这孩子身边就谁也不剩下了,只留下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可不就正应了当年道士说的话吗?”
“老爷不让我和你说,他说你不知道内情,再把这孩子带离开这块是非地,或许老天就能放过他一马……但是我还是担心啊!我们自己家的孩子是孩子,你也是人家的孩子。”白夫人说着,伸手贴在王婉脸上,秀眉紧锁,似乎极其担忧似的,“你一个女娃娃,能和那些男人们平起平坐,你家里必然是把你当作珍宝似的教养对待,这要是有个万一,我要是你娘亲,我一定要来拼命的!”
王婉心一下就软了,许久蹭了蹭白夫人暖暖的手心:“是啊,我娘亲好喜欢我的……”
“眼下这孩子这个样子,我们也不晓得怎么办了,只能说尽力做自己该做的吧?你们若是心善,就把这孩子带走——这里谁都知道这件事情,谁见了他都要议论,那么小一个孩子,天天活在这些流言蜚语里面,有时候也难怪他会这样。”
“你把他带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给他找个地方住着,就这么一点点长大,也算我们对得起他爹娘在天之灵了……”白夫人说着,叹了一口气,连眼眶也红了一圈。
王婉见她伤心,连忙拉住对方双手:“夫人,我都知道了,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白夫人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该说的我也都告诉你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对是错,总之到底要怎么做,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说着,仿佛是自嘲开解一般,她弯着眼睛笑起来:“我知道,你们现在都有自己的主意,我们这些老一辈觉得好的,你们未必就能接受。就比方那两个孩子,本来最好就是各找一个在家这里踏踏实实的,这样一家两口子一个在外征战,一个在家打理,到底里外都能照应到,但是谁能想到呢?这下好了,他们恩爱去,留下我们这两个做娘的在家里提心吊胆,天天阿弥陀佛就怕他们出了事情。”
王婉咧开嘴笑起来:“两位夫人倒是亲近。”
“这么多年了,也就我们几个一块玩的,说是姊妹也不为过。”白夫人说完了话,神色也轻松些,“老爷最近身子不好,我得回去劝着点。既然来做客也不要拘着,随便吃随便玩啊,哪里不周到的直接跟下人们说,就把这里当家似的。”
王婉拱手答应了一句,望着白夫人的背影,忽然对着空气提高些声音:“你躲在那里听够了吗,季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