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微粲然一笑,在明皎的肩头轻轻抚了抚,“有我祖母与定南王坐镇,今天的殿试一定公正清明,王家再想兴风作浪也无济于事。”
“承你们吉言。”明皎浅浅一笑。
耳边回响起一道清冽如山泉的男性嗓音,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次殿试的读卷官由六部尚书、翰林院大学士、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以及国子监祭酒共同入值,皆是朝堂骨鲠之臣,国舅王淮江虽是顾命大臣,也绝无只手遮天的可能。”
皇帝是殿试的主考官,但不会逐卷批阅所有考卷,会由读卷官先定下前十名,再将前十名的试卷呈给皇帝,由皇帝最终敲定状元、榜眼、探花的人选。
“我敬你们一杯。”她又执起了那杯果子露,对着二人做敬酒状,又对着窗外虚敬了一下——这一下是敬谢珩。
她一口气将果子露一饮而尽,清甜回甘漫过舌尖。
少女唇边漾起一对浅浅的梨涡,目光望向皇城的方向,眼神幽远。
指尖一下下地摩挲着微凉的杯盏,心道: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
大哥,你十八年忍辱负重、寒窗苦读,此番定能笔下生花,得偿所愿,不负你两世坚守。
“啪嗒,啪嗒”几声响吸引了三个姑娘的注意力。
小团子正全神贯注地摇着龟壳,很快,三枚铜钱自龟壳中滚出,稳稳落于桌面。
他眯着圆眼睛,一手点着铜钱纹路,另一手掰着手指头念念有词……
凌曦微本来只是寻个由头给孩子送见面礼,压根没指望一个五岁的小屁孩真能懂什么算卦,但此刻见他这像模像样的动作,竟莫名透着股仙风道骨的灵秀。
凌曦微凑到明皎耳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他真会算卦?”
那微妙的表情似写着:这么个奶气未脱的小屁孩会算卦?
明皎忍着笑,点点头:“真的会。”
只不过,卦象的准确率约莫也就八准,二不准,全看他当天的“灵感”。
话落的同时,小家伙激动地一拍小手,发出“啪”的声响。
“凌姐姐!”他仰头对凌曦微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是‘坎中见离’的吉卦!”
“你挂念之人眼下虽有一时险厄,如同船行浅滩遇风浪,但有贵人相助,终能化险为夷,不出几日便会转危为安啦!”
明皎心念一动,突然福至心灵,低声问凌曦微:“你挂念之人该不会是……”
她抬手指了指皇城的方向,随即指尖在虚空轻轻划了个“王”字——其意再明白不过,正是指那位中风昏迷的王太后。
凌曦微对着明皎轻轻点了点头,神色间添了几分凝重。
湛知夏何等聪慧,早已将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但笑不语。
满座之中,唯有明迟一头雾水,他一会儿瞅瞅凌曦微,一会儿又巴巴地望向堂姐,“堂姐,你们到底在说谁呀?别光打哑谜卖关子嘛!”
那股子好奇劲儿像是猫爪子似的,在他心里挠来挠去,痒得他难受。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皎,满是恳求。
明皎眼珠灵动地转了转,掏出了她的钱袋子,往桌上一拍,“阿迟,你代我下去给大哥下注好不好?”
小团子鼓着脸,瞪着明皎。
直觉告诉他,堂姐在故意转移话题。
但是——
他的小手还是飞快地将堂姐的钱袋子拿了过来,生怕明皎反悔似的,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一溜烟就没影了。
明皎忍俊不禁,拿起被他落在桌上的龟壳,随意地摆弄了两下。
很快,楼下大堂方向又一次响起了震耳的锣声以及小二几乎破音的嘶吼声:
“十万两!又有贵客给今科明会元押注十万两!”
“整整十万两啊!各位客官快瞧好喽。”
锣声锵锵,人声鼎沸。
雅座内的三道倩影齐齐一怔。
凌曦微惊得将杯中的果子露都晃出了杯沿,与湛知夏一起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明皎。
明皎也有些意外,挑了下柳眉,随即摇了摇头:“不是我。”
没一会儿,楼梯口就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轻快脚步声。
小团子像只快活的猫儿般,一蹦一跳地冲了进来,面颊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一手攥着明皎的钱袋子,另一手高高举着块两寸长的竹牌,扑到明皎身边嚷嚷:“堂姐堂姐!你快看!”
这块竹牌是状元楼特制的押注凭证,正面用朱砂地清晰写着“押注明远十万两”六个字,末端还刻着一朵小巧精致的牡丹花,正是状元楼的专属标记。
小团子把竹牌凑到三人眼前,美滋滋地晃了晃:“堂姐,刚才砚舟哥哥来了。他说这是代谢七哥下注,一出手就押了十万两呢!”
“谢七哥出手就是阔绰啊!”
小家伙半是艳羡,半是炫耀,眼睛亮得像缀了两颗星星。
“谢珩?”凌曦微眼睛瞪得浑圆,失声道,“这十万两是谢珩拿出来的?”
她原先还悄悄犯愁,谢珩虽是谢家子弟,可终究是庶出,家底单薄。往后他与明皎成亲,万一境况拮据,岂不是要委屈明皎拿嫁妆补贴?
现在,所有的顾虑总算烟消云散。
凌曦微灿然而笑:“皎皎,谢珩此举虽多少有点莽撞,但的确有心了!”
谢珩这十万两,押的何止是明远的状元之位,更是给皎皎的一份安稳与底气。
皇上还真是阴错阳差,给皎皎安排了一桩好亲事!
明皎看着小家伙手里的那枚竹牌,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似是不经意地问:“砚舟呢?”
明迟理所当然地说:“他说他差事办完了,所以回去复命了。”
“等结果揭晓,让我帮他领奖金!”
小团子喜孜孜地笑了。
凌曦微与湛知夏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眼底都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这谢少尹,尚未与明皎成亲,就这般想方设法地“上交”私房钱了?倒是会讨心上人欢心。
“不过,”湛知夏利落地打开折扇,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扇柄摇了摇,眸中闪过一丝玩味,“谢珩就这般笃定明远能高中魁首?他就不怕这十万两打了水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