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木门,外面紫苏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
却字字如刀般刺在门内的唐氏的身上。
唐氏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身子摇摇欲坠,颤声道:“不,不可能的……”
起初,她不愿意相信,不过转瞬,眼底的迷茫就被翻涌的恨意吞噬。
“啊——”唐氏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癫狂地扬起手,再次拍在门板上。
“砰砰”的巨响在寂寥的院子里回荡。
她赤红着眼睛嘶吼:“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我要找常氏那个贱人!她就该被扒了衣裳、浸猪笼!她怎么敢这么对待我的阿遇?!”
凄厉的喊声几乎掀破屋顶,惊得墙角的几只灰雀“扑棱棱”地飞远。
门外的紫苏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端太太,你就省省力气吧。”
“就算奴婢放你出去,你觉得你进得了辅国公府的大门吗?!”
唐氏喉间溢出一声凄厉的呜咽,气血翻涌间,眼前骤然一黑。
她本就站立不稳的身子晃了晃,随即身子一软,像滩烂泥似的瘫倒在青石砖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片刻后,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徐婆子急忙跨过门槛,去查看地上的唐氏,但见她披散着头发,荆钗散乱地插在发间,面如金纸。
徐婆子胆战心惊地把手指头放在唐氏的鼻下探了探,松了口气,对门外的紫苏说:“没事。她应是晕过去了。”
“紫苏,可要给她请个大夫?”
“不必。”紫苏面无表情地睨了昏迷不醒的唐氏一眼,心道:大小姐预料得果然分毫不差。
她冷冷道:“祸害遗千年,她死不了的。”
“让她就这么睡着吧,像昨晚一样,给她点一炷‘安神香’。”
“是是。”徐婆子唯唯应诺。
不一会儿,房门就又阖上了,“吱呀”一声轻响后,屋内重归死寂,一片昏暗无光。
倒在地上的唐氏一动不动,双眼紧闭,散乱的发丝遮去了大半惨白的面容。
不多时,一缕极淡的檀香悄然弥漫开来……
时间缓缓流逝。
“梆!”
远处的梆子声将昏迷中的唐氏惊醒。
她吃力地睁开了眼,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身子也沉甸甸的。
“来……”唐氏想喊人来扶她,可发出的声音低若蚊吟。
“徐婶子,”门外传小丫鬟清脆又带着几分天真的声音,“这俗话说得可真没错,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你瞧瞧,遇少爷打小在侯府锦衣玉食地长大,还娶了常将军的千金,结果呢?文不成,武不就,如今不仅被逐出侯府,还被世子殿下打断了腿。”
说着,她话锋一转,语气里满是赞叹:“再看远少爷,这十几年在端太太手里受了多少磋磨,吃了多少苦,可人家凭着自己的能耐,一举就中了会元!!”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命里带贵呢!”
“那可不!这就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徐婆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唠嗑,语气里满是自豪,“远少爷才是咱们侯府真正的世子爷。”
“这次殿试,远少爷必定可以一鸣惊人,得皇上的赏识!”
小丫鬟唏嘘地说:“先侯夫人在九泉之下,知道远少爷这般有出息,也该瞑目了!”
这一瞬,唐氏的眼前又浮现昨夜那个白衣女鬼,一双空洞的血眸似乎透过那遮面的长发幽幽地盯着她。
唐氏浑身汗毛倒竖,双眸猛地瞪大,喉间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还未等挣扎起身,便眼前一黑。
无边的黑暗再次将她吞噬。
昏昏沉沉间,她似醒非醒,意识在混沌的边缘沉浮。
耳边始终萦绕着一道阴冷刺骨的女音:“唐云芙,我在阴曹地府等你,用你的血,偿当年的债。”
“唐云芙,你让我儿认贼作母,你害得我们母子相见不相识,这锥心之痛,我在黄泉路上日日咀嚼。”
“唐云芙,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明天我的儿子会高中状元,风光无限,而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儿子万劫不复……”
“……”
唐氏牙关紧咬,口中不住地呓语着,呻吟着,冷汗顺着她鬓角滑落,将额前散乱的发丝黏在皮肤上,狼狈不堪。
忽然间,她猛地一颤,竟硬生生挣脱了梦魇的束缚,双眼霍然睁开。
门外,天又亮了,一缕温暖的晨光透过敞开的大门洒进屋,却驱不散她眼底深处的惊惧。
徐婆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徐婆子,”唐氏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激动地说:“我要见明皎。”
“你告诉她,只要她肯让我见明遇、明起一面,我就告诉她,那……人是谁。”
“端太太,您别急。”徐婆子安抚了她一句,“大小姐现在不在府中,一早就和迟少爷出门,去朱雀大街看进士跨马游街了。”
放下食盒后,徐婆子将虚弱不堪的唐氏从地上扶到了榻上,“端太太,您怎么又睡在地上?您好不容易才退烧,又染风寒,就不好了。”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朝墙角的香炉瞥了一眼。
那支“安神香”已经烧尽了。
“她去看进士跨马游街了?”唐氏失魂落魄地重复着徐婆子的话,耳边又回响起梦中的女鬼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朝门外望去,自言自语地喃喃道:“难道真如‘她’所说……明远中了状元?!”
……
“大哥肯定能中状元!”
状元楼二楼的雅座里,小团子信誓旦旦地说,两眼闪闪发光,整个人处于一种极端亢奋的状态。
这间雅座是明皎提前一个月就预订好的,位置极佳,推窗便能俯瞰整条朱雀大街。
此刻,原本宽敞的朱雀大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热闹非凡。
状元楼内更是人声鼎沸,一楼的大堂里开了赌局,居中一面红绸铺就的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竹牌。每张竹牌上都写着今科贡士的名字。
那“贡士墙”前早已被看客们围得水泄不通。
胖掌柜扯着嗓子高声吆喝:“各位客官抓紧喽!殿试巳时开考,午时一刻准定收卷,过了这个时辰再下注可就不作数啦!”
“押中状元的翻倍赔,榜眼、探花也有彩头!趁这会儿时辰还早,大伙儿赶紧把筹码摆上!春闱三年才有一回,错过这次,可就得再等三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