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见大舅舅依旧情绪低落,清楚大舅舅心里不是滋味,科举失去了公正,大舅舅多年不放松的学习成了一场笑话,今日的榜单证明不了大舅舅的学识。
春晓整理着官袖,清了清嗓子,“大舅,我陪你一起去看榜。”
田大舅总算提起几分精神,有外甥女陪着,他的心里也能好受一些,“好。”
半个时辰后,春晓的马车停到礼部贡院的东墙外,此时墙外已经人山人海,都在等着礼部官员出来贴榜。
最前边的举子脸上挂着期盼与紧张,因为忐忑,上了年纪的举子脸上皱纹抖动,这些人已经参加多次春闱,生怕这一次也失望而归。
最外围的举人们,衣着整洁,年纪多为三十左右,脸上全无紧张之色,相熟的人正三三两两的闲谈,时不时传出笑声。
还有人对着最前方的举人指指点点,脸上带着嘲讽与轻蔑。
春晓的眼神好,将马车外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转过头询问大舅舅,“大舅,你可要下去等榜?”
田大舅摇头,“不去了。”
他今日能来已经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他希望堂堂正正的通过科举选拔入仕,可现实告诉他,要是没有外甥女在,他考再多次也中不了。
郑举人拱手,“大人,我下去看榜。”
他还带着一分期盼能中进士,不亲眼看到榜单不甘心。
春晓浅笑,“那就麻烦伯父了。”
郑举人带着儿子下马车,礼部官员正好出来贴榜单,郑举人带着儿子使劲往前挤,好不容易挤到面前,他不敢从前面看,从榜单最后一名往前找自己的名字。
许多举人看完榜单,不少人哭嚎出声,嘴里喊着,“为何又没中?”
“我怎么回乡见族人,第四次了,为何依旧没中?”
有人失魂落魄地离开贡院,撞到人也没有感觉,跌跌撞撞的疯了一般跑走。
郑举人有被影响到,当看到进士榜单时,郑举人苦笑一声,“终究是奢望。”
郑老二高喊一声,“爹,田伯父中了,三十三名。”
郑老二兴奋地蹦起来,两步窜到傻愣愣的爹面前,“爹,田伯父三十三名。”
郑举人瞳孔放大,猛地推开儿子跑到榜单前,的确是田瑞的名字!
郑举人拉着儿子跑回马车,此时郑举人不仅为田瑞高兴,还为自己高兴,今日田瑞能中,说不准下一次就是他。
郑举人气喘吁吁,“田兄中了三十三名,哈哈,原来礼部只针对人,并没有在批阅时做手脚,我也能放心了,礼部还是有公正的,哈哈,哈哈。”
春晓转动着手里的十八子,这就是为何大舅能中的原因之一,礼部就是要告诉所有人,礼部再厌恶她,她舅舅依旧能考中,证明科举只看成绩不看人。
这与礼部官员要害大舅舅性命一点都不冲突,他们只需要出名单,大舅舅没扛过风寒死了与他们没任何关系。
田大舅示意郑举人父子上马车,对着春晓道:“你该去衙门了,我也回去准备殿试。”
春晓嗯了一声,对着赶车的小六喊道:“去衙门。”
郑举人父子发现田大舅脸上没有喜悦,郑举人兴奋的心一点点下沉,他已经认识到,田兄不愿意来看榜单并不是怕不中,而是早已知道自己在榜单中!
郑举人想开口询问,终究没敢问出口,他后悔来京城参加春闱,突然发现还是西宁好。
贡院的榜单早已传遍各部,春晓一露面,宗正寺的老大人们纷纷上前恭喜。
这些老大人等官多年,他们科举的时候还有公平性,所以没怀疑榜单问题,真心恭喜春晓,并没有嘲讽的意思。
春晓一一回礼,让众人回去继续办差,这才踱步回自己的屋子。
瑾辛跟着春晓一起进屋子,将选拔出的商贾名单放到桌子上,“大人,已经给商贾结算了一半的银钱,账上没多少银子,眼看着要还欠商会的银钱,您看这笔银钱从哪里出?”
春晓最近事情有些多,还真忘了欠商会银钱的事,“不急,过几日,本官会亲自去还账。”
瑾辛嬉笑着道:“我就知道这点银钱难不倒大人。”
春晓抬头询问,“还有什么时事?”
瑾辛察觉到大人心情不好,忙摆手,“没了。”
说完脚底抹油赶紧离开。
下午,陶瑾宁从城外回来,一脸兴奋,“我今日看到了大雁。”
春晓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难怪陶瑾宁最近一直往城外跑,“知道了,有时间我会去打两只大雁回来。”
陶瑾宁兴奋地搓着手,“杨大人,你准备的聘礼还缺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弄回来。”
春晓抬手推开陶瑾宁凑过来的脸,“放心,本官少不了你的聘礼。”
陶瑾宁处于激动中,他要有属于自己的家,小时候他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苛待,年幼的他最期盼父亲能为他做主,后来长大才明白,父亲是仇人,并不会庇护他。
现在他为自己选了能庇护他,为他遮风挡雨的人,陶瑾宁最近一直处于幸福中。
陶瑾宁摸到冷掉的茶壶,嘴里絮絮叨叨,“你一办差就忘了时间,瞧,茶壶里的水都是冷的,丁平和小六就是不细心,也不知道为你换茶水。”
春晓注视着忙碌的陶瑾宁,神情有些恍惚,她竟然在陶瑾宁身上看到了娘亲的影子,眉眼柔和的开口,“日后不是有你吗?”
陶瑾宁拎水壶的手僵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僵硬地转过身,“你再说一遍。”
春晓单手撑着下巴,“我说日后有你照顾我。”
陶瑾宁脸颊慢慢爬上红晕,重重地点头,“好,日后我照顾你。”
这门亲事,他厚着脸皮强行牵红线,他知道春晓心里有抱负,开始时也没多奢求什么,只要能给他一个家,能庇护他就行。
可人性是贪婪的,他的内心慢慢滋生出不该有的奢望,他付出了感情想要得到回报。
陶瑾宁脚步轻快,内心却在唾弃自己,春晓一句话就能牵动他的心情。
半刻钟后,春晓接过茶杯,放在手心暖手,“我不在京城的时间,你要多用心,宗正寺不能有纰漏,衙门中,我只信任你。”
陶瑾宁的心情瞬间晴转多云,他也想陪着春晓一起离京,却不能,“你放心,我会守好宗正寺。”
春晓呷了一口茶,沉思片刻,“我回来会给你带礼物。”
陶瑾宁绷直的嘴唇上翘,“好。”
春晓感慨,这人是真好哄,又想到爹爹和娘亲,眉眼弯弯,另一半是陶瑾宁也不错。
转眼到了殿试当日,殿试由圣上坐镇,田大舅的心态早已摆烂,认清圣上后,田大舅并不惧怕圣上,哪怕圣上站在他身边,他下笔依旧沉稳有力。
圣上摸着胡子满意点头,内心赞许,春晓的舅舅的心性不错,可堪大用。
殿试结束三日后,所有进士再次入宫,传胪仪式由圣上主持,传胪官高唱名次。
田大舅的名次提升到二十名,当唱榜结束,金榜由仪仗送出宫张贴。
这次的状元和榜眼出自世家,探花郎是圣上的人。
游街,赐酒宴,等一切结束,田大舅才随着众人离开皇宫。
春晓就等在宫门外,一眼看到不知被灌了多少酒的大舅舅,有两个进士正扶着大舅舅,想要将大舅舅带走。
春晓几步拦在两人面前,手中的灯笼高高举起,将两人有些惊慌的脸映入眼底,“两位,这是要带本官的舅舅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