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话头,后面就好说多了:“煜郎他伤得很重,还中了毒,我……我也是凡人,做不到放任不管。”
她抬眸看向忆柯,忽然问:“若说山有虎,害人无数,一朝遇难,是救还是不救?”
忆柯放下碗筷,淡淡答:“其实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又何苦来我这里寻求答案。”
桑桑笑了,她笑的时候,会有酒窝,让这张菩萨脸上,多了几分属于人的气息:“那倒也是。”
一路走来,她都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作为医者,她对每一个病患,都不会视而不见,更何况,那人,还是她的心上人。
她趴在煜郎床头,拉着少年的手,像无数个普通少女般,倾诉自己的心事:“这几天太忙了,你还不知道,我在港口,遇到了师父和小渊。”
“小渊身体不乐观,师父带着他,找到我。”
“可是他的症状,非药石之力可以扭转,我已经……尽力了。”
“说来这事——”她轻轻打了煜郎一下:“和你脱不开干系。”
“你现在叫煜郎,在幽界却叫柏煜。柏煜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走那条路呢?幽界那么美,那么好,你怎么会想着要付之一炬?”
“我知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可是手上沾了血,就洗不干净了,再也洗不干净了。”
寂寂深夜,只有桑桑伏在煜郎胸口,断断续续,压抑着的抽泣声。
不是为了明日的禁山之行而忧心,而是故人相见,却再也做不到坦坦荡荡,谈笑风生了。
她仰头长叹,如果可以,她想一直做汶钏,至少那时,看不惯就看不惯了,把忆柯叫来,这人润物细无声,冥冥之中会安排好一切。
这人不顾身体,所作所为,却全是侠义之事,明明都那样了,还想着他人,三番两次把她气跑,驭马离开后,又费尽心思,用珍贵材料,熬着不治本的药,只是希望忆柯能好过点,提起些精神。
现在想来,这些种种,都是笑话,她就是那个,犯下过错,造成惨状的,根源呐。
翌日,桑桑背上药箱,备好清水吃食,和阿梓等人告别,折下一根树枝,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山。
禁山毒瘴遍布,众人进不去,只能在山口和她作别,没多久,大雾弥漫,再也看不见桑桑身影了。
阿梓和几个兄弟勾肩搭背,瑾瑜看他忧心忡忡,笑说:“别这么苦大仇深的,你也知道,我可是奇门遁甲大家!”
“那药箱,别看着小,里外三层,能装得可多了,而且桑桑姐医术那么厉害,万一她就是史来第一人,平安出来了呢?”
“是啊阿梓,禁山不多的先列,那是几百年前了,传闻大多恐怖,到了现在,不可信。”
几人絮絮叨叨,注意放在阿梓身上,都没注意看路,被来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不太礼貌,也很狼狈,撞着了人,也不说话,而是后退几步,戒备的看着阿梓他们几个。
他脸色苍白极了,全身上下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头发杂乱的散在肩膀上,袖子有些短,可以看清上面的累累伤痕。
瑾瑜抬手指着他,惊了:“你你你……你不是——”
他看向阿梓,问:“煜,煜什么来着?”
“不知道,我姐叫煜郎。”
另外一少年小垚:“不是昏迷不醒吗?怎么跑这来了,诈尸了?”
阿梓拐了他一下:“什么诈尸了,人还在呢,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兄……兄台……”后面少年青青捉住煜郎的手,诊了脉:“简直是奇迹,你这样子,还能醒过来,当真是老天开了眼。”
“我和你说啊——”阿梓摇着头:“你现在,异常危险,还想活的话,务必,立刻,马上,回去躺着,等我姐回来。”
煜郎后退几步,摇了摇头,他醒的急,思绪还有点混乱,皱着眉,说话很慢:“她……她呢?”
阿梓睁大了眼睛,卡了下才问:“你是说我姐啊?”
阿梓也不指望一个刚刚苏醒的病人,能说出个所以然,他无奈侧开身体,露出后面的禁山:“喏,刚进去,为了找药,医你。”
话音落下,劲风刮得一众少年睁不开眼,禁山毒瘴被震开又合拢,瑾瑜和青青转过头,只看见薄衣袭袭,消失在浓雾之后。
这番变故真把少年们惊住了,小垚不可思议:“他不要命啦?”
阿梓更不可思议:“伤成这样,还能直接把毒瘴震开?”
这话要是让煜郎听见——不,煜郎是说给爱人听的,在外面,他还是情愿叫做柏煜——估计会迎来一声冷笑:他不仅能震开,必要的时候,还能把这座山给移平,因为扶桑……她在里面,她有危险。
作为仙都的扶桑神女,即便是投在了肉体凡胎身上,那也是有些本事的,这点柏煜很清楚。
可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他们好不容易再次相遇,这一次,是在桃花源,是与世无争的地方,也是他们最有可能长相厮守的一世。
他绝不允许,桑桑再出现任何意外,这点上,他柏煜绝对能做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山路难行,桑桑包裹口鼻,长枝杵在泥土中,一步一泥泞,走得满头大汗。
忽然落叶浮动,发丝飞扬,桑桑停下脚步,转过眼眸。
少年的身上、脸上、肩上全都沾满了尘土,他赶的及,体力消耗巨大,见着桑桑的那一瞬间,差点昏过去。
桑桑扔了棍子,急急忙忙跑过去接住他,把他安置在树下:“不是叫你好好休养吗?怎么来了?”
柏煜:“我……放心不下你。”
桑桑放开他,神色复杂难言,她退后几步,闭了闭眼,冷冷道:“又是这句话。”
“长庚,你这不是喜欢,也不是爱,而是执念。”
“这份执念,犯下滔天罪孽,害了那么多人,你让你自己,还有我,情何以堪?”
柏煜轻笑了几声,目光犀利起来,看着桑桑:“是啊,我做的那些事,罄竹难书,万死难辞其咎,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