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看着弟弟那双沉静却执拗的眼睛,心里清楚,这个问题她不但要回答,还要认真回答,糊弄不了一点。
他心思缜密,敏感多思,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已达成年人的心智。
任何敷衍、任何模棱两可的话,在他这里都通不过。
她必须认真、坦诚,并且逻辑清晰地回应他内心的恐惧。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给他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中。
看着他小口啜饮,她才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视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明澈,”她开口,声音温和而清晰,“首先,姐要跟你道歉。”
江明澈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抬眼看向她。
温灼继续道:“是我欠考虑了。在没有事先跟你们商量,没有顾及你和清和感受的情况下,就让张佑宁这样接近你们,这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她先承认错误,态度诚恳,这让江明澈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弛了一分。
他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道完歉,温灼才真正开始回答那个核心问题。
“现在,我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她目光坚定,没有丝毫闪躲。
“没有,从来没有。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和清和是累赘,也从来没有,哪怕一秒钟,动过不想要你俩的念头。”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爸妈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无所有,我一天打七份工,啃着馒头的时候,都没想过要抛下你们任何一个。现在日子好不容易稍微好过一点,我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
她提及往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共同熬过苦难的印记。
江明澈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其中的情绪波动。
“至于张佑宁……”温灼话锋转到这个男人身上,“我跟他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但那次之后,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就像两条平行线。”
她详细解释道:“直到前不久,我照例去我每月固定接单做家政清洁的一位张先生家做打扫,才再次遇见他。他就是那位张先生。当时我并没有立刻认出他,后来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妈妈日记本里提到的那个‘花花’。”
“那天接触下来,我觉得他待人接物还算真诚,脾气似乎也不错。但是,”温灼强调道,“我当时仅仅止于‘觉得他人还可以’这个印象,并没有任何想要将他带到你和清和面前的想法。”
说到这里,温灼停了下来。
她拿起果盘里的一个苹果和小刀,开始慢慢地削皮。
这个动作让她有了一点缓冲,也让凝重的气氛稍微缓和。
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旋转的苹果和连贯不断的果皮,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转变发生在前两天,”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如何用最不惊扰他的方式说出那场意外,“那晚……就是清和带傅少禹进IcU看你的那晚,十一点多,他一个人回病房,在楼下被人绑架。”
江明澈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身体紧绷,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握着水杯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
“绑架?!”
“嗯。”温灼点点头,手下削苹果的动作没停,语气尽力保持平稳,“在路上发生了车祸。当时,恰好是张佑宁的车经过车祸现场,是他把清和从车里救出来,并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医院。”
她抬眼看向江明澈,看到他眼中的惊骇和后怕,心揪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清和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左腿骨折了。现在,他就在隔壁病房躺着。”
江明澈呼吸一窒,下意识就想撑起身子,被温灼用眼神制止了。
“你别动,他没事,我刚从那边过来,一会儿我找医生,看能不能给你俩安排在一间病房。”
他重重地靠回枕头上,胸口剧烈起伏,消化着这个惊人的消息。
温灼拍拍他的手,安抚,看着他,声音更柔了一些。
“清和手术清醒后在病房里,张佑宁来看他,陪他聊天,他们在机械、构造这些方面,有着非常多共同的爱好和话题,聊得特别投机,清和也很开心。”
她咬了一口削好的苹果,慢慢咀嚼着,才继续说道:“那一刻,我看着清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因为找到‘知音’而兴奋的样子,我心里有了一种新的想法。”
“我在想,也许,可以让张佑宁多跟你们接触一下。不是要取代谁,也不是要把你们推给他,只是……多一个真正关心你们、并且能和你们有共同语言的长辈,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她说完,病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以及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江明澈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消化这大量的信息,以及姐姐话语背后深藏的考量。
他关注的焦点开始转移,敏锐地抓住了另一个关键点。
“谁绑架的清和?”他问,声音里带着冷意。
“温心雅。”温灼没有隐瞒,“但我觉得,她背后应该还有别人指使。目前只是查到一些线索,还在深入调查。”
“事后你怎么处理的?”江明澈追问,他知道他姐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温灼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狠劲,“我废了温心雅的一条腿,问温宏远要了一千万赔偿。”
江明澈对此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
然而,温灼接下来的话,让他再次皱起了眉头。
“但是,温心雅被送到医院做完手术,在病房休养的时候,应该是被人从窗户扔了下去。”温灼的声音压低,“命勉强保住了,但人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江明澈立刻意识到了这里面的不寻常,“灭口?”
“很大概率是。”温灼颔首。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问题一个接一个,犀利地指向事件的核心。
“温心雅为什么要突然绑架清和?”
“我手里有她的不雅照,她打算用清和威胁我删除照片。”
江明澈盯着她,“你手里有她那些照片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以前怎么没这么狗急跳墙?”
温灼并不意外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手里有温心雅的照片,他一向心细如发,聪慧惊人,逻辑推理能力更甚。
不等他回答,他再度开口。
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迷雾,“她是不是看上傅沉了?想在你和傅沉之间制造障碍。”
他几乎是一针见血地猜到了温心雅最隐秘的动机。
温灼没有直接肯定,但她的沉默和眼神,已经给了江明澈答案。
他顿了顿,黑沉的眼眸紧紧锁住温灼,那目光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抛出了最后的问题——
“那么,姐,你呢?你跟傅沉是要复合了吗?还是说,你们其实已经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