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的空气,因温灼那句直击核心的要求,彻底凝固成冰。
傅老太太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里,怒火与难堪交织,但最终,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冰冷的平静。
她到底是在豪门沉浮数十载的贵妇人,深知继续在“证据”这个她理亏的话题上纠缠,只会让自己更加颜面扫地。
她没有看温灼,仿佛温灼不存在,而是将目光投向傅沉,语气是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疲惫与失望的疏离。
“醒醒,就为了这么个女人,闹得我们家鸡犬不宁,闹得跟世交成为仇人,把你爸气到住进医院,真的值得吗?”
她避开了温灼的质问,将矛盾的核心转移到了“儿子不孝、忤逆父母”的伦理层面上。
手段高明,企图用孝道和亲情来施压,试图让傅沉产生内疚感,从而挽回自己摇摇欲坠的权威。
但她却忘了一件事,如今的小儿子,早已不是那个还能被她三言两语就能控制的“傀儡”了。
他长出了獠牙,也学会了反抗。
“妈,”傅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硬如铁,“不要试图转移话题。”
“你——!”
傅老太太张了张嘴,冷哼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不管我拿不拿出那些东西,你都站在她那边是不是?”
不等傅沉回答,她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真不知道我跟你爸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说罢,转身就要愤然离去。
“傅老夫人,您这是拿不出证据来,要落荒而逃了吗?”
身后传来温灼讥讽的冷笑声。
傅老太太脚步一顿,冷哼一声却没搭理她,再抬步,步伐明显急促了几分。
温灼嗤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
傅沉低头看她,手指伸了伸,小心勾住她的手,见她没反对,这才试探着一点点将她的手整个握住。
温灼垂眸斜了眼他手上的小动作,越发觉得他幼稚。
傅少禹看着两人的互动,胸口憋闷,眼底酸胀得厉害。
他知道,自己早就出局了。
更确切说,他从来也都没能入过局。
“灼灼,对不起。”他红着眼诚恳认真地道歉。
温灼抬眼,见他一副又要哭的模样,不禁一阵无语。
估计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泥巴不够用,给他体内灌的都是水,不然怎么动不动就哭?
“你奶奶本来就讨厌我,今天只是让她找到了可以把对我的厌恶从心里拿出来摆在明面上的理由,你其实也是被我牵连的受害者,我该向你道歉。”
“不,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我——”
“今天这事就这样吧。”
“那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不能!”傅沉替温灼回答了这个问题,“滚你自己办公室去,以后没我允许不许踏进我办公室半步!”
傅少禹张张嘴,却又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口,最后只好“哦”了一声。
“灼灼,那我先去上班了,晚上我去医院看弟弟们。”
说完,转身逃也似的离开,生怕晚一步会听到温灼说“不用,不需要你去看我的弟弟们”这样的话。
办公室只剩下傅沉和温灼两人,一时间谁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最后,还是温灼先开了口:“你忙吧,我先走了。”
傅沉抓紧她的手,生怕她挣脱,“我忙完了,一起走。”
回医院的路上,车厢内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温灼侧头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喜不怒,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羞辱与对峙从未发生。
她越是这样平静,傅沉的心就越是无措地往下沉。
他宁可她哭,宁可她闹,宁可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给他带来了这些无妄之灾。
那样至少说明她的情绪有出口,她愿意向他宣泄。
可偏偏是这样彻底的安静,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她仿佛进入了一个自我修复与审视的绝对领域,外人无法窥探,也无法闯入。
傅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在消化那些恶毒的话语?是在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在准备离开?
他几次想开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
道歉显得苍白,安慰无从下手。
他生平再一次在她面前,感到了如此深切的慌乱和无力。
他只能用力抓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一样。
温灼没有收回手,但也没有回应他,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一路无话,沉默地回到了医院。
车子停稳,温灼推门下车,动作流畅自然,只留下一句:“我去找苏医生问问明澈今天的情况。”
语气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傅沉看着她离开,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转而去了江清和的病房。
病房里,只有江清和在摆弄张佑宁给他新买的模型。
“清和。”
傅沉在他身边坐下,语气是难得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江清和却没察觉,他抬头,朝门口望了望,“我姐呢?没跟你一起吗?”
“她去看明澈了。”
“哦。”
江清和重新低下头摆弄手里的东西。
傅沉沉默几秒,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斟酌着用词再度开口:“清和,你姐不开心的时候,你都是怎么让她开心的?”
闻言,江清和抬头看他,皱起眉头,“你惹我姐生气了?”
傅沉没否认。
“你做什么惹我姐生气了?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江清和急了,扭头找手机要给温灼打电话。
张佑宁这时推门进来,察觉到房间里气氛不对,眉心微蹙,“怎么了?”
“他欺负我姐!”江清和张嘴就来。
傅沉:“……”
张佑宁看向傅沉,目光如锐利的手术刀,“你跟我出来。”
隔壁无人的病房里,傅沉将办公室的冲突简单跟张佑宁说了一下。
张佑宁听完,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了一个极其尖锐的问题——
“醒醒,你调查过她这三年的生活,所以你知道,她不是母亲口中那样的人。”
他盯着傅沉的眼睛,目光如炬,“但如果,她真的迫于无奈做过那些所谓的不光彩的事,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坚定不移地要跟她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