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宏远的电话挂断到他出现在医院,不过才四十分钟。
温灼正在IcU外的等候区休息,这会儿等候区就她一个人。
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温宏远几乎是冲过来的。
他头发凌乱,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往日里精心维持的成功企业家派头荡然无存,西装外套的扣子都扣错了一位,整个人透着一股从内里崩坏掉的狼狈。
“灼灼!”他一把抓住温灼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蹙眉,“这次你一定要帮帮爸爸!不然宏远建设真的就完了!”
温灼不悦,“松手。”
温宏远忙松开手,“是不是弄疼你了?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只是太着急了,对不起,爸爸跟你道歉。”
见温灼没说什么,他松了口气,随即,就开始语无伦次地诉说。
从他如何警告李明德不许骚扰她,到沈家如何雷霆手段,合作商如何集体倒戈,再到赵蓝天如何趁火打劫,添油加醋,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维护闺女却惨遭报复的受害者。
最后,他双手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眼球因为激动和恐惧布满了红血丝,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和颤抖。
“灼灼!宏远建设是爸爸半辈子的心血啊!眼看就要毁于一旦了!那些跟着我打拼多年的老兄弟……他们可怎么活啊!”
他猛地抬头,用一种混杂着期盼与道德绑架的眼神死死盯着温灼。
“我知道,之前爸爸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委屈你了。但这次,爸爸是为了维护你才得罪了李明德,得罪了沈家啊!我当时一听他骚扰你,我火冒三丈,立刻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灼灼,你不能眼睁睁看着爸爸因为维护你而落得这个下场啊!”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他真是个为了女儿不顾一切的伟大父亲。
温灼安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被感动的痕迹,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她静静地看着他演戏,清澈冷静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他虚伪的表演,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维护我?要不是我跟傅沉的关系能让你攀上傅家那棵大树,你会维护我?温宏远,你我之间就不能真诚一点?”
温宏远所有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后续那些卖惨的话全都堵在了胸口。
他扯了扯嘴角,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大脑飞速旋转。
而温灼却突然话锋一转,“想让我帮你,可以。”
“真,真的吗?!”
温宏远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仿佛濒死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然而,温灼的下一句话,将他刚燃起的希望彻底冻结。
“你打算给我什么好处?我总不能白帮你。关键是咱俩这关系,也不值当我白帮不是吗?”
温宏远张张嘴,“灼灼,咱俩是父女,是一家人啊!你是我亲闺女。”
温灼讥讽道:“用我的时候是一家人,是你亲闺女,不用我的时候就是废物,就是野种,你说我该相信你哪句话是实话呢?”
“……”
良久,温宏远咬了下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灼灼,你放心,只要度过这次难关,爸爸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爸爸都……”
“我要宏远建设51%的股份。”
温灼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静寂的周围炸开。
空气瞬间凝固。
温宏远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睛因为震惊和愤怒而瞪得滚圆,下意识地低吼出声:“你疯了?!你知道51%意味着什么吗?!”
那意味着绝对控股权,意味着他将不再是公司的主人,意味着他半生奋斗的公司要拱手让人!
“意味着那是请动傅沉,对抗沈家的价码。”温灼迎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冷静得近乎残忍,“你可以不答应。”
温宏远胸口剧烈起伏,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转圜的余地。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采用怀柔政策。
“灼灼,公司是爸爸的命根子,也是我们温家的根基啊!再说,你也不会管理公司——”
“我要股份又不是要管理公司,管理公司是你的事。”
略顿,温灼微微一笑,“你刚才也说了,我是你亲闺女,咱们是一家人,这股份不过是从你手里转到我手里,还是属于咱家的,又没动咱温家的根基。”
“可是——”
“难道说你是想要把股份给赵蓝天?”
“他做梦!”
温灼挑挑眉,“反正我不着急,最不济,等你公司到了破产的时候,我再用低价收购,你慢慢考虑。”
温宏远攥紧了拳头,思索了一阵子,“灼灼,爸爸给你10%的干股!不需要你出资,每年享受分红,那是一大笔钱,足够你……”
“51%。”温灼毫不留情地再次重复,打断他的利诱,“少一个点,都没得谈。”
温宏远的脸色从铁青涨成了猪肝色,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女儿不再是那个可以用弟弟或者几句空头许诺就能随意拿捏的小姑娘了。
她长大了,羽翼丰满,并且学会了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来回敬他。
恐慌和愤怒交织,让他口不择言:“温灼!你这是趁火打劫!你跟赵蓝天那个混蛋有什么区别!我是你爸!”
“现在想起你是我爸了?”温灼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冰渣,“用明澈和清和威胁我,把我当货物一样拿去交换项目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你是我爸?”
她站起身,往前逼近一步,虽然身高不及他,但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却让温宏远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温宏远,看清楚形势。除了傅沉,京市没人能扛住沈家的全面封杀。除了我,没人能请动傅沉为你出面。”
她一字一顿,将他最后的侥幸心理也彻底碾碎。
“或者,你可以现在就去打电话给赵蓝天,问问他,吞并你之后,会不会好心给你留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温宏远最深的恐惧。
投靠赵蓝天,意味着彻底失去自主权,成为仰人鼻息的附庸,甚至可能被很快踢出局。
而答应温灼……至少公司名义上还在“温”家人手里,他或许还能……
巨大的挣扎让他面容扭曲,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极度不甘而摩擦发出的咯咯轻响。
他看着温灼,这个他从未真正倾注过父爱,只视为工具和筹码的女儿,此刻正用他教导的“利益至上”的法则,将他逼入绝境。
“你……你让我想想……这太突然了……”
他艰难地喘息着,试图争取时间。
温灼不再看他,仿佛对他所有的反应都已了然于胸,转身离开。
鞋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清晰,冷静,一步步都像是踩在温宏远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她终于,把曾经被迫吞下的所有委屈,连本带利地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