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眠瞳孔地震,虽然已经知道风瑾年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但亲耳听到这话时,她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整个青梧城的人,都盼着风洛死。
就连他的亲爹,也盼着他死。
“好!风老爷宅心仁厚,为民除害,贫道今日便替天行道,除此妖孽!”
在众人的簇拥下,小风洛还是被带到了火刑场上。
话眠像具行尸走肉,被人潮挤着往前挪,她掐着手心,从人群中对视上小风洛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恨意滔天,不知是在恨谁。
或许是恨苏荷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又或许是恨风瑾年的假面虚伪,再或者是恨城中百姓的推波助澜...
又或者,是在恨她。
恨她为什么不出手救人,恨她也与芸芸众人没有任何区别。
话眠倒吸一口凉气。
时间之轨的规则让她没办法插手过往。
但她知道,在火势刚起时,会有个人来救他,他会活下去,会去雾山,会在十年后的江洲城再次和她相遇。
火刑台已搭好,柴堆高高垒起,风瑾年亲手将小风洛绑在了刑架上。
那道士站在台侧,眉目沉肃,指尖掐诀,火符高扬,赤焰轰然卷向小风洛。
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仿佛真在看妖邪伏诛,而非一场赤裸裸的弑子。
话眠耳膜被掌声与呐喊震得发麻,她浑身冰冷,不敢看他,却又挪不开眼睛。
她眼睁睁看着火燃起柴堆,越烧越旺,眼看着烈火马上就要将人吞没。
她心里越发慌乱,怎么还不来。
那个救他的人,为什么还不出现!
她眼睁睁看着火焰爬上风洛的衣角,看着他眼底最后一点光被浓烟吞没,看着他透过人群直视着她,嘴唇无声开合。
“骗子...”
话眠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怎么还没有人来救他?
再等等,他就要死了!
“紫水灭焰,敕!”
一道凛冽的水雾带着白盈盈的光扑向刑台。
水雾在半空炸成漫天冰珠,噼里啪啦砸进火堆。
赤焰被紫水一压,发出嘶响,火舌瞬间灭了下去。
人群惊呼四散,话眠眼底血丝崩裂,紫水缠住刑架,将木柱连根拔起。
小风洛被铁索束腕,随断裂的刑架一同坠落。
她扑过去,一把接住他,惯性让她在地上滚出数丈。
小风洛在她怀里剧烈颤抖,睫毛被烤得卷曲,嘴唇干裂渗血。
他努力睁眼,透过水雾与浓烟,对上她的视线。
那声“骗子”还挂在唇边,可表情已变得茫然。
“姐姐……”
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你这次是要救我吗?”
“嗯。”话眠收紧手臂,声音发颤却坚定,“对不起。”
她抱着人往人群外跑,那黑衣道士明明瞧着她使出了法术,可竟然没有拦住两人。
反倒透过人群意味不明的看了话眠片刻。
人群涌动上来,想抓住救走妖邪的她,可话眠自然不会给他们机会,一道紫水打了回去,将那些人困在其中。
她抱紧小风洛,足尖点地,几个起落便掠至巷口。
她对青梧城不熟,此刻能去的地方只有话永华那个早已破败的院子。
小风洛许是被烟熏了太久,又被吓到了,一直到话眠踏进话家的院子里都没有醒。
她抱着小风洛,踩着枯草杂叶一路直奔堂屋,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房门。
屋内比外头暖些,却布满蛛网与灰尘。
话眠挥袖扫落一张积灰的椅子,才将小风洛放在上面。
她蹲下身瞧着他的模样,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将他救了下来。
这么一来,她便是改了过去,风洛也不会再遇见当年救下他的人。
话眠心里一紧,若是这般,风洛又该如何。
她又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她看完因果是要回去的,而如今,她抢了风洛与那位恩人见面的机会,他小小年纪又该如何自处。
正担心着,忽听院外有人进来了,话眠立刻起身,害怕是方才在城内的那些人追了上来,连忙抱起风洛躲在了门后。
可院外的人并没有进屋,反倒是在院子里徘徊了一会,似乎丢下了什么东西便离开了。
话眠躲在门后等了片刻,确定屋外人是真的离开之后这才出门。
可一脚刚踏出门槛,就瞧见门口地上扔着个叫她极为眼熟的东西。
封印碎片。
那是一枚金色的碎片。
话眠慌忙捡起碎片,心中疑惑更甚。
五枚碎片她已经全部找到了,为何金色那枚会被人有意放置在话家门口。
她神情慌乱了片刻,忙低头去镇妖囊里检查碎片的数量。
金,木,土。
三枚碎片都好好躺在香囊内,一片都未曾丢失。
话眠指腹在金色碎片上摩挲,凉意顺着指骨爬进脊背。
金碎片明明好端端躺在镇妖囊,可眼下这枚却与囊内那枚一模一样,连缺口都无缝吻合。
话眠心里正疑惑时,却听妖晷的声音忽然响起。
“主,您还没发现吗?”
“什么意思?”话眠疑惑。
却听妖晷轻笑一声,一阵银铃声响起,叮叮当当吵的话眠头疼。
妖晷想让她发现什么?
多出来的碎片?还是...
想到这里,话眠呼吸一滞,这才意识到妖晷的意思。
时间之轨法则严苛,风洛只是动了动改变过去的念头就被丢进了洪流,可她从火刑场上亲自救下小风洛,却到现在依旧毫发无伤。
这只能证明一点,她并没有改变过去。
或许从一开始救下小风洛的人一直都是她。
是她救下了八岁的风洛。
“主,发现了吗?”
妖晷轻笑,垂下眼眸看向灯中的人影。
风洛被困在灯中,与她一同看到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话眠并不属于十年前,时间之轨不会允许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留下丝毫印记。
所以,在话眠救下风洛后,所有见过话眠的人都会将她彻底遗忘。
但风洛因为身体里有碎片的一部分,所以,在话眠走后,他只记得当年有个人在火场上救下了他。
却怎么也记不起那人的模样,现今,他算是明了了。
就如普缘和尚所说,过去之事本无两般,只是有人忘了,有人还未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