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眠唇角勾了勾,小风洛果然和长大后的他一样。
喜欢什么便会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糖汁啪嗒滴在风洛靴前,温热黏腻,风洛垂眸,喉结滚动,终究缓缓蹲下,与小小的自己平视。
他伸手把花灯往孩子面前送了送,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慢些拿,别掉。”
小风洛眼睛一亮,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指尖碰到灯柄那一刻,却听一声温柔的轻唤。
“小洛儿!”
风洛眼眶一红,低低应了一句。
洛薇急走两步,温柔地攥住小风洛的手腕,朝风洛歉意一笑:
“孩子年幼,公子莫怪。”
她抬眸,目光落在风洛眉骨明朗的脸上,表情微微一顿。
洛薇只觉得,这脸十分的熟悉。
她怔了怔,眼底浮起疑惑,却仍礼貌颔首,抱起孩子退后半步。
风洛张了张口,娘亲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可嗓音却始终哽在喉咙里,只吐出一句极轻的:
“……无妨。”
小风洛趴在娘亲肩头,童音稚嫩冲他挥手:“哥哥,花灯还你呀!”
风洛终于找回声音,沙哑却温柔:“不...”
话眠见他又哽住了,便对小风洛摆摆手,道:
“你是个乖孩子,哥哥姐姐喜欢你,这花灯也喜欢你,它想跟你回家。”
话眠弯起眼睛,声音轻得像哄孩子,
“所以,你愿意收留这只花灯吗?”
小风洛眼睛亮成了星子,奶音拖得长长的:“愿意!”
小风洛抱紧花灯,像得了全世界。
洛薇轻笑,转头对二人道谢。
风洛这才收回神,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洛薇的脸。
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他眸色微动,心头忽然紧了起来,他记起来了,这正是他四岁那年,他娘出事的前一日。
明明前一日,他还被娘亲抱着哄着,可过了夜,他便成了个人人喊打的小杂种。
风洛呼吸一滞,眼泪还是掉下来。
洛薇面上浮出一丝诧异,不知为何眼前的公子一哭,她便觉得心里很是难受。
“公子?你...”
洛薇怀里的小风洛也睁圆了眼睛,奶音怯怯:“哥哥怎么哭了?”
话眠侧头瞧着风洛的泪,心口一抽,上前半步,忙抬手行了一礼,声音轻稳:
“夫人见谅,我...他是想起早逝的娘亲了,一时触景生情。”
洛薇闻言,眸中诧异化开,浮上柔软的疼惜。
她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从袖里摸出一块绣着蔷薇的帕子,递到风洛面前,声音轻得像春夜的风:
“公子莫哭,令慈若在天有灵,见你如此惦念,也会心疼。”
帕角蔷薇的幽香飘过来,风洛喉头滚动,几乎要跪下去,那是他娘亲最爱的花。
他不敢接帕子,只深深作揖,泪落在尘土,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多谢夫人。”
小风洛探出身子,软软的小手够到风洛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握住,奶声奶气地哄:
“哥哥不哭,拍拍就不难过了。”
说着,他真的伸出小胳膊,努力在风洛手背上拍了两下,笨拙又认真。
风洛眼泪掉得更凶,却不敢抬头,怕一抬头,就忍不住喊一声“娘”。
洛薇见风洛没接帕子,想了想觉得是自己有些唐突了,便将帕子又收了回去。
“公子勿要伤心,我想,你娘一定不想看到你哭,她肯定希望你,好好长大,好好生活。”
风洛喉咙又是一哽,脑子里突然浮出一个念头。
他已经知道了娘亲的结局,机缘巧合,偏偏他回到了当年事发之前,如果,他能救下洛薇,救下自己的娘亲,是不是往后就都不一样了。
他娘会好好活着,会拥有完整的一生。
而不是背上污名,被丢弃在狭窄的井中枯萎。
他眼睛暗了暗,这个念头忽的就重了。
他要救他娘。
可就在这时,天色突变,似乎马上就要下起暴雨。
洛薇将小风洛往怀中抱了抱,与两人道了别后便匆匆离去。
话眠抬头瞧了瞧忽变的天,刚想与风洛讲话,一回头却见风洛身上竟沾上了丝丝寒霜。
“你怎么了?”她慌忙牵住风洛,可手下一晃,扑了个空。
身边人已经全然没了踪影。
“风洛!”
话眠只抓住一把寒气,冰屑从她指缝簌簌落下。
四周街市依旧,人潮依旧,可叫卖声、孩童笑闹,一下子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她急促的心跳在耳膜里轰鸣。
风洛消失不见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她眼前消失了!
话眠脑中忽的闪过妖晷的警告:
过往之事皆不可更改,亦不可有此念头。若有人违背时间法则,便会被抛进时间洪流,身消魂散。
风洛方才那一瞬的动摇,想救娘亲的念头,被时间之轨捕捉,强行抛入了时间洪流。
“该死!”话眠低骂了一声,强行召出了妖晷,“你把风洛弄到哪里去了!”
妖晷见话眠又急又凶,自己倒是委屈了起来,小声道:
“主,是他触了时间法则被时间之轨丢进去的,可不关吾的事。”
“吾只是个小妖,可没有将人丢进时间洪流里的本事。”
“少废话!”话眠指尖夹出一张符纸,作势道:
“时间之轨是你的法器,你别想撇清责任!赶紧把人给我弄回来,不然,可别怪我打小孩!”
“别别!”
妖晷捂着头,可怜兮兮的叫道。
“主,你听吾说。时间之轨是连吾也不能随心所欲就操纵的法器。”
“他被丢进洪流里,只有等主您经历完所有的因果之后,从这里出去,才能进入时间洪流把人带回来。”
“所以主,您还是安心留在这里,经历完一切因果之后,吾自会带您去找到他。”
话罢,妖晷笑笑,银色睫毛轻颤。
话眠眼底一沉,先是疑惑道:
“经历完所有因果?”
又是冷笑:
“等我经历完所有因果,他在时间洪流里还能活吗?”
“能的!”妖晷眼下的那道日晷金纹亮了亮。
“吾用生命发誓,他死不了的。”
话眠脸色冷漠,危险的盯着她的眼睛,片刻后才道:
“好,便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