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担心的话,我可以为你配制些药油用来擦拭,防患于未然。”
阿棠浅笑道。
燕三娘也不同她客气,“那就多谢你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好。”
她们随口聊着天,很快便将头发剃了个干净,燕三娘开始检查头部,气氛又安静下来,红疹的位置很分散,影响判断,所以她必须十分仔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燕三娘突然唤道:“阿棠,你看。”
“这儿。”
她指着张韫之颅骨右侧乳突的后上方,那里有个针孔大小的血点,阿棠取出银针,将针顺着那血孔送进去,果然没有阻碍。
只是针进了不到四分之一,便堵住了。
“燕姐你让开。”
开颅很麻烦,倘若不是为了检查病理的变化,阿棠也不想开颅,所以在燕三娘退开两步后,她凝气于掌,将掌心贴着那针孔,内力接触的位置流窜进去,触碰到某处坚硬物后,她便开始撤掌。
在巨大的拉扯之下,咻的一声。
阿棠感觉掌心一轻,立马拂袖向无人的地方甩去,一根小拇指长,比普通银针要粗一倍的针顺着那方向激射而去,钉入墙中。
针尾剧烈的震颤着。
“就是它杀了张韫之。”
燕三娘用帕子隔了,费力将针从墙里拔出来,拿给阿棠看,“颅骨可是人体较为坚硬的骨头了,还能被洞穿,可见是高手所为。”
阿棠回忆着张韫之在牢中的坐位和情形。
眼前突然出现牢房上方的那张小窗,暗器是从右侧后上方射来,洞穿颅骨后,切断了颅腔正中的延髓,使得死者瞬间毙命。
对方选择动手的时机是在她离开之后,四周无人的这段空白里。
说明对方应该一早就在外面窃听,随时准备杀人灭口,他应该很清楚张韫之所处的状况并且时刻关注着此事。
在张韫之说起前面那些事时都没问题。
问题出在了他想找顾绥谈的话上。
这样一来什么都能对上了,涉及到军械案的人与张韫之联系后,张韫之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所以为求自保,雇人行凶。
而对方在察觉他们盯上张韫之后,也不甚放心,随意准备着舍弃这枚棋子,断尾求生。
当张韫之流露出背叛的苗头时,对方便毫不犹豫的下了杀手。
那么问题来了。
对方又是怎么知道顾绥他们的行踪?陆梧说过不止一次,他们此次是秘密出行,一直没有暴露身份。
知道的也就沈度和双白县令贺平章。
沈度不会走漏消息,至于贺平章,依他看,这人还没有那个胆量敢和绣衣卫掰腕子。
那就是他们绣衣卫内部出了纰漏。
正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阿棠,我先去把这个拿给大人,同他禀告此事,至于死者……”
“交给我吧。”
阿棠回过神来,对三娘宽慰一笑,燕三娘推门出去,留下她开始穿针引线,将剖开的尸体又一层层缝合好,擦拭干净血迹。
等她做好这一切,已经过去了两刻钟。
她推门而出,院中无人,顾绥正站在院外和沈清尧说话,陆梧一个不经意回头看到她,指了指敛房旁边。
阿棠顺着他指得方向看去,便见到一盆清水和一碟子醋。
燕三娘从另一间敛房走出来,对她笑道:“洗洗手吧。”
虽然没沾到血迹,但触碰了死者,还是要清洗一番,这是燕三娘的职业习惯,也正好省了阿棠的吩咐。
她刚准备蹲下身去洗手。
院外传来一阵骚动,阿棠好像听到了沈岑的声音,沈清尧过去后,人声低了,但断断续续的话音总是隔着墙传来。
不一会,沈岑出现在了院门口。
被差役拦住。
他双目微红,脸色却很白,扭头问:“人昨夜才抓进来,到今天就死了,凶手找到了吗?”
“爹——”
沈清尧追上来看着他,“这是知府衙门,没有你爹。你擅闯官衙这是要入罪的,沈岑,你可知错?”
“我就想见见他。”
本来沈岑是直接去了大牢的,他是沈清尧的独子,名声在外,丹阳衙署里没几个人不认识他,所以一路放行,结果到了大牢却被告知张韫之已经死了,尸体被抬去了敛房。
他如遭雷劈,失魂落魄的赶过来,被自家父亲拦在外面,一顿训斥,丧友之痛痛彻心扉,连带着他的态度也软了许多,“知府大人,人死如灯灭,难道我连送他一程都不行吗?”
“不行。”
沈岑不知道这两桩案子的利害,一股脑的往前凑,沈清尧这个当爹的却还没糊涂,不说绣衣卫经手的都是朝廷大案,单说他在白云观犯下的事用八个字来形容,叫做‘丧心病狂,万死难赎”。
现在但凡和他沾上边的没一个有好果子吃。
他不能看着沈岑往火坑里跳。
沈清尧漠然的盯着他,“你先回去,等我办完事,回家后再与你细说。”
沈岑不肯,执意要去看张韫之最后一眼,被沈清尧叫人打晕,抬了回去……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对丹阳府衙而言,涉及到张韫之的案子还有许多事要收尾,比如桃李庄,比如老七,还有那些被他们贩卖到各处黑窑厂和暗娼馆的孤儿。
而对顾绥等人,辛苦这么久,线索就这样断掉了。
还要面对内鬼。
沈清尧带人走了,说找到了老七的踪迹,要去围剿,顾绥几人站在敛房外,面色无一不凝重。
陆梧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卖了我们,该不会是方行歌那孙子吧?”
“不可胡言。”
顾绥冷淡道,“同僚之间,无端猜疑是大忌。”
“公子,我知道你一向主张办事要有证据。”
陆梧气愤道:“可现在我们人在南州,他远在晏京,我也没办法查啊,整个绣衣卫里,就他整天不服气,隔三差五的找茬,底下人都在说,三年前若不是你,绣衣卫便是他的了。”
“越说越没规矩。”
顾绥冷眼睨着他,“绣衣卫是陛下的绣衣卫,是朝廷的绣衣卫,什么我的他的?这桩案子并非简单的不合或者内斗,而是关乎社稷国本,江山稳固。你凭什么敢说方大人与泄露我们行踪一事有关?”
“叛国之罪,株连之祸。”
“岂可逞一时口舌之快?”
“陆梧,我过往真是对你太轻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