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摆了摆手,打发走身边的年轻人:“你先出去守着,别让人进来打扰,我和周同志说点事儿。”
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是只有他们几个核心人才能知晓的机密。
年轻人没多问,乖乖退了出去,还顺手把门轻轻带上。
门锁“咔哒”一声合上。
病房里只剩下病床上的呼吸声,和两位成年人沉重的心跳。
老人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陆黎辰。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张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上,手指微微颤抖。
“听说前几天厂里来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半夜翻墙进厂,专门偷运贵重材料,被陆厂长亲自撞了个正着,这才出的事?”
这件事,早已被秦强亲手捂得严严实实。
外头流传的说法清清楚楚。
几个小毛贼趁夜潜入钢厂,偷盗铁料与金属配件。
陆黎辰作为厂长,发现后毫不退缩,挺身而出阻拦。
结果在扭打中不幸被击中头部,重伤昏迷。
听起来义勇感人,实则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说辞。
真相究竟是什么,没人敢说,也没人敢问。
只有秦强最清楚,那一夜并非什么小偷作乱。
而是他亲自安排的人,为的就是让陆黎辰闭嘴,甚至再也醒不过来。
周文琪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这事儿,实在不好开口。
一来太不光彩。
二来,更关乎整个钢厂的声誉。
她若此时揭发,不仅证据不足。
反而可能被反咬一口,落得个“造谣生事”的罪名。
“是啊,谢谢您惦记着黎辰。”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声音却低得几乎发颤。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绝不会让他有半点闪失。至于钢厂……我豁出命去,也得把局面撑住,绝不让那些人得逞。”
她说这话时,目光再度落在病床上那具一动不动的身体上。
陆黎辰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输液管一滴一滴地落下。
傅老看着她这副模样,沉默片刻,终于轻轻摇了摇头。
“算了,我大概也能猜到七分。”
他喃喃道,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清醒。
“什么意外受伤?都是编出来糊弄人的。”
他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这年头,真相早就不重要了。谁有权,谁就能定下说法。”
傅老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
他太清楚这背后的手段有多阴狠。
而陆黎辰,他比谁都了解。
这孩子从小正直,骨头硬,脾气倔,说话从不拐弯抹角。
他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更不会曲意逢迎,拍马屁这种事,他想都不会想。
在厂里,他是工人心里的好厂长。
工人们家里有困难,他第一个站出来帮忙。
他把大伙儿当亲人,工人们也真心敬他、爱他。
可这样的性格,却是最不讨喜的。
“周同志,黎辰的事,我知道一点内情。”
傅老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贴着耳边在说。
“可我现在退了,说话没人听,连提都不能提。形势如此,我帮不上忙……”
他顿了顿,眉头紧紧拧成一团。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
“小周,我听来的消息,秦家那边,已经在开会讨论了。他们打算以‘身体原因’为由,正式提议把黎辰调去xZ。名义上是养病,实则是流放,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你知道那地方多荒凉。那是一片戈壁滩,风吹沙走,寸草不生,方圆几十里连个村子都没有。人烟稀少,交通闭塞,物资匮乏,连口干净水都难喝上。人一去,就等于断了后路,像是被扔进无底深渊,再也看不到光。想再回来,难如登天,走一趟就是拿命去赌。”
“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了。其他,我也无能为力。这世道复杂,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年事已高,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上更大的忙了。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老人深深看了周文琪一眼。
“请你,好好照顾他。他是厂里的顶梁柱,也是唯一能撑起这片天的人。他若倒了,这个厂就真的散了。我不求你回报什么,只求你护他周全。”
说完,他在年轻人的搀扶下,佝偻着背,一步一步缓慢而艰难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的门缓缓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那一瞬,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得知这个消息,周文琪像是被雷劈中。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缓过来的。
只记得她慢慢抬起头,望着傅老渐行渐远的背影。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站在原地,眼眶发热,心里头翻来覆去的,全是感谢。
感谢老人临走前那句沉甸甸的托付。
感谢他还愿意为陆黎辰开口。
以前她一直以为,秦强就是个心眼小、见不得人的混蛋。
整天在厂里拉帮结派,背地里嚼舌根。
她以为,他不过是看不惯陆黎辰年轻有为。
在厂里人缘好、威望高,心中不服气。
又因为陆黎辰当众揭了她搞裙带关系的老底,让他丢了脸面,才怀恨在心,处处针对。
她觉得,这事儿不过是小人作祟,背后使绊子,图个泄愤出气罢了。
顶多就是职场上的勾心斗角。
谁还没遇到过几个这种阴险小人呢?
可现在她才明白,这家伙,根本不是简单的嫉妒或报复。
他是想把陆黎辰彻底除掉,一脚踢出厂子,永无翻身之日。
他想取而代之,坐上厂长的位置。
她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
那股恨意如毒蛇缠心,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
重活一世,上辈子她跟林建国那渣男过日子,日日受辱,夜夜流泪。
他打她、骂她、在外面养女人,把她当奴仆使唤。
她那时以为,这世上再没比他更恶的人了。
现在看来,秦强这人,比林建国更可恨。
他表面上斯文有礼,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背地里却使尽阴招,冷箭暗算,步步为营。
他干的事,一件件一桩桩,阴险歹毒。
一点儿也不比林建国干净!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心里发了狠。
这一回,她不但要帮陆黎辰守住这个厂,护住他的地位和尊严。
还要亲手把秦强从高处拉下来,让他跪着求饶。
她要让他尝尝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
让他把欠下的债,一笔一笔,一滴不剩地还回来!
如今厂里,除了秦强这个副厂长,明面上还留着一点权力。
其余大小事务,全由她管着。
财务、人事、生产、调度,她一手抓,事无巨细,样样过问。